☆﹀╮=========================================================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梁祝]意中人 作者:一把闲愁无处藏 一个爱文才兄的痴汉少女 你在我心中如此可爱,每一处都觉得可以去爱, 而他的心有一层厚厚的铠甲,有一丝怀疑和不安都不愿去尝试 应该怎样去接近他,温暖他,融化他,让他爱上她呢 07梁祝马文才同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昀,马文才 ┃ 配角:梁祝众人 ┃ 其它   ☆、相遇   一路舟车劳顿,忍着身体不适,陆路转水路,再沿着蜿蜒的山路上行终于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尼山书院山门前,林昀站在山门下,看着头顶牌匾上写着尼山书院几个大字,倒感觉如在梦中。晕车晕船她平时甚少出远门,现时昏昏沉沉的头被带着凉意的山风吹倒是清醒了不少,心中的不适之感也消退了许多。非宁静无以致远,尼山书院建在这深山之中倒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山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三三两两的在交谈,有的坐在台阶上稍事休息,林昀张目四望,却没有发现自己想看到的那人。有人过来与她互通姓名,她也是草草敷衍过去,心中游移不定,莫非他还未到?   这时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大,要想进书院就要先过来拜我,给我磕头!”她一惊,抬头过去原来是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和他的家奴正站在台阶上对其他学子来个下马威呢,他颐指气使的望着台阶下众人,人群中夹杂着小声的抱怨和不满:“是王蓝田!他又来欺负人了!”林昀看看身边学子们的神色,有的站着不说话只是不满的看着耀武扬威的男子,也有人看着他身边膀大腰圆的家奴,心中衡量一下,默默走上台阶给他鞠躬作揖后,安然无恙的进入了书院。   林昀心中不服:我拜天地君亲师理所应当,你凭什么受得起我一拜?可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那男子看起来并非好相与之人...要不,还是忍一时之气...才第一天就遇到恶少,看来以后的书院生活并没有想象中平和   “站住!你没拜见我,也想进着书院!”王蓝田叫住一位视他如无物的学子,被王蓝田喝住的黑衣学子立刻反唇相讥:“等你死了立碑,我再慢慢拜你也不迟!”。话才落音就被气急败坏的王蓝田一拳打倒在地,脸上登时挂了彩,王蓝田身边的家仆见他眼色,立马按住他,一顿拳打脚踢。人群骚动,立马冲出两个人推开行凶者扶起黑衣学子,与那恶少争辩“你凭什么打人!人家不愿拜你!你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王蓝田得意洋洋地打开扇子,说道:“那又如何?由不得他不愿意!我现在就是这里的老大,什么事情由我说了算,你们想为他强出头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当老大,你配吗!”听到这声音,林昀欢喜的转过头,只见马文才手持精弓,骑在马上飞驰而来,剑眉星目,箭袖封腰,英姿勃发。   ”我...我可是太原王家王蓝田,你要敢动我,我...我爹饶不了你!”王蓝田被他的气势骇住结巴道。   马文才不发一语从身后抽出箭,拉弓上弦,瞄准了王蓝田的眉心冷笑道:“那便让你的阴魂托梦给你爹,让他来找我!”说完箭已离弦。   先前帮助挨打学子的男子此刻却飞身上前,扑倒王蓝田,助他躲开了这致命一箭。但王蓝田躲过了这箭,头却不慎磕到了地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马文才嘴角微微抿起,既然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已经吃了苦头,他也不打算继续追究,翻身下马,收起弓箭,和仆人一起准备走进书院。周围的学子见了他刚刚惊人之举,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生怕触了这位大爷的霉头,惹来杀身之祸。   “马文才—”林昀朝他远远的挥手示意她也在这里,马文才听到声音扭头看见她,眉头微蹙,转头吩咐家仆先进去安置行李,然后朝着她快走几步过来,拉到一旁,厉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回你家去”   林昀打量着他的脸色说道:“我来书院自然是为了求学而来,世人既视孔孟之道为正道,孔夫子曾说,有教无类,无论什么人只要有心向学,皆可以受教,我来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她顿了一下,抬眼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还是,你要当着山长的面揭穿我的身份,让我离开书院。”   “我哪敢?回头你向你爹告上一状,马太守飞鸽传书立马就到”马文才面露不屑地说。“你的事与我何干!我不会管!你也最好别来烦我!”他说完带着书僮马统走进了书院,没有再看她一眼,林昀撇了撇嘴,招呼阿七拿好行李,也跟着走进了书院。   走在书院的路上,她回想起以前。她与马文才自小相识,林家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林家老爷年过三十,方得一女,自然视若珍宝。马大人是杭州太守,自然免不了宴席间的觥筹交错,逢年过节的问候。她的家中没有与她年岁相近的孩童,在家百无聊赖,便常常去找马府找他玩耍,两家父亲也乐见其成。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一般,有时她带来父亲送她的一些小玩意和他一起玩时,他会露出孩子一般稚气的笑容。他也许算不上是一个好玩伴,可是也不算坏。也许这样的时刻太少,格外珍贵,所以她至今仍记得的都是他开心笑着,眉眼弯弯的样子。   可是马文才自从射箭比赛输给他父亲手下差役之子后,一切忽然就变了……她上门去找他,他只让下人回说要勤练武艺,闭门谢客。一连多次的拒绝,她的心也渐渐淡了下去,不再主动找他。   再后来她听说他娘亲去世。她知道他这世上最爱他娘亲,她想他一定很伤心,于是扯着父亲的袖子让她一同去祭拜。走进灵堂,只见小小的他浑身素缟地跪在棺木前泣不成声,向着母亲的灵位磕头,嘴里不停的说道:“娘!不要走!我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武艺的,娘,你不要走!”林昀看到他额头已经青紫,隐隐渗出血迹来,感觉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百般不是滋味,忙拉起他道:“你娘亲看到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她会心疼的”他却用力甩开她的手。   林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安慰他,只好嗫嚅着“马文才....你...节哀...夫人已经走了,看到你这样子,马叔叔也会很难过的,他”“闭嘴!”马文才打断了她的话,满目血红的盯着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开!”   林昀被他突然的一吼怔住了,马太守见到这边的情形走了过来对着马文才斥责道:“夫子就是这样教你的?!诗书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马文才立刻从地上站直了身子,全身紧绷,双手着握拳对着马太守吼道:“我不像你!表面满嘴仁义道德!其实假仁假义!心比谁都冷血无情!”   “你!”马太守气急之下扬手就要打过去,林昀急忙扯住他的手说:“马叔叔,是昀儿刚才出言不当,不要责罚于他”她转头看向还对着父亲犟着头的他,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请你原谅我。”   当着外人面,马太守也不好再发作,甩开袖子,留下一句“看在今日在你娘灵前,我便放过你!”走出了灵堂。马文才也转过身去,不发一言。   再以后,她见到他的时间就更少了,只有在过年让父亲带自己去马府登门拜访时,才偶见一面,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她从他人口中听说马公子学识一流,加上一身出色的骑射功夫,在学馆中雄冠群英。然而目中无人,为人嚣张跋扈,同窗们都多有怨言。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马文才吗   ☆、同寝   安放好行李之后,林昀跟着大家一起等着排队上交束修金。她看到了马文才站在她之前,便和前面的面相清秀的小兄弟交谈,小兄弟倒是个好说话之人答应了她互换位置的请求。她偷偷站在马文才身后,暗暗打量,他似乎比前年见的时候更高了些,白衣窄袖,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只是散发着一股冷厉之感,让人不敢亲近。   她漫不经心的边看着他衣服上的竹叶暗纹,边听着台上夫子的唱诵交束修和安排座位的名单,渐渐听出了一些门道。前面的荀巨伯等人均交束修八两金便是旁边座位,太原王蓝田交束修黄金一百两是上等座位。   原来书院排座位竟是按束修来的,不问学问之有无,只问束修之多寡,实在是可笑至极。   马文才走上前向夫子递交了文牒,夫子翻开文牒高声念道:“杭州马文才”话音一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何意啊?”。马文才扬起嘴角,眼色带有一丝傲意问道:“敢问夫子,书院尚有多少人未上束修?”夫子望向队伍,沉吟一下“尚有二十人。”   他不紧不慢的答道:“那我就凑个整数,每人十两,这二十人的束修由我奉上,一共两百金,请夫子自行填上吧。”“马公子恩泽同窗,只是便宜了后面这些人了”   林昀听见身后有人在小声的议论:“这人好大的手笔,不过这事倒是对我们有益,已经收案了,我们走吧”,身后学子们都稀稀疏疏的散开了。   可是她却不想承他这个人情,她一向心中算的分明,一来,这里按束修金排位,十两金充其是个中等座位,什么座位她倒是不放在心上,可如此就不能离他更近一点了;二来,虽然他并不把这几两金子放在心上,只是给诸位学子恩威并施树立自己的声望,但她心里却因承了这个人情,不好意思再向他开口了。   林昀心中打定了主意,走到夫子面前笑着说道:“夫子,无功不受禄,我的束修金便自己交了罢”“夫子,我们也自奉束修”随后跟上来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她转头过去,原来是刚才与她交换位置的小兄弟和他身量高大,面相文弱的朋友,不由得微笑示意。   夫子看着面前三人都要求自奉束修,心中颇为奇怪,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有便宜都不占,他清咳了一声说道:“那你们两人便说说缘由吧”   “先生,我的理由和这位公子一样,无亲不领情,无功不受禄,自己的事理当自己承担。”夫子捋了捋唇边胡须,颔首接过林昀手中的文牒念道:“杭州林谨言,束修一百两”。他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她,继而说道“上等座位”。林昀呼了口气,顿感心中轻松不少。   她站在一边等着想看看面善的这两人姓甚名谁“上虞祝英台,束修一百两,上等座位。”原来,那位小公子叫祝英台,峨峨德傅,灼灼英台,倒是个好名字。等到身边那位学子递上文牒,夫子打开文牒,随即脸一沉道:“会稽梁山伯束修八两?!没有座位!”。   “没座位?尼山书院向来都是束修八两黄金的,为何没有座位?”祝英台听闻此言据理力争,看来他倒是个好打抱不平的。   “从刚才起,升至十两了!因此梁山伯他没有资格入学!”夫子随手将梁山伯的文牒扔在案桌上,祝英台眉头皱起,双目圆瞪,激动地说道:“那这二两束修我替他补上!”   “他刚刚说了!无亲不领情,无功不受禄,所以这束修金谁帮都不行!快收拾东西回去吧!”夫子言辞激烈的拒绝了祝英台的建议,祝英台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回敬道:“夫子你这是违背圣人之道,重利轻人,嫌贫爱富”。   林昀见两人争执起来,心中对夫子作风早有不满,看到帮过自己的人受欺负,忙上前去拉住祝英台,对夫子陪笑道:“夫子见谅,祝英台他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失礼了。”夫子冷哼一声,林昀本意是想平息事件,见他如此做派,怒意渐起:“先生,学生曾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是已定束修金额,又怎可随意更改,出尔反尔!听闻尼山书院是教书育人圣地,却不想先生竟只求眼前利益,跟红顶白,与目不识丁的市井小民并无任何不同!谨言久闻山长心系天下学子,今日倒想去山长面前问一问,尼山书院如今还有规矩可言吗?!”   夫子闻言更怒:“你敢拿山长来压我?!朝廷既派我监管尼山书院,我今日便告诉你什么是规矩!尼山书院这尺寸之地,凡事由我,由不得你们!”   祝英台拉住梁山伯一字一顿的说道:“这种嫌贫爱富的书院,我还不屑于读呢!山伯,我们走!”林昀看着他们二人相伴离去,心中憋屈,想一走了之,可是不行,她得慢慢学着忍着,她要留下来,她想留下来。林昀敷衍的向夫子鞠了一躬,向着学堂里走去了。   书院历来迎新的传统,开山祭祖,学子焚香叩拜孔孟先圣,寓意薪火相传。祭祖大典上也起了不小的风波,夫子口口声声说道:尼山书院,教化人心,有教无类。梁山伯和祝英台此时却回到祭台,对夫子言行不一,表示不赞同。眼看三人又争执起来,最终还是山长出面平息了这次风波,而梁山伯愿意充当书院三年杂役,以抵束修二两金。   她心里有些烦躁,本来就是嫌贫爱富的夫子不对,凭什么没错的人要为此负责!但不好强出头,只是不耐烦的扯着衣带,忍下这口气。   众学子纷纷围在布告栏前,等着看贴出的住宿安排,林昀这才发现原来尼山书院是两人同住,并非一人一间。她急切地找寻着自己的名字,找到了!第七间,林谨言与马文才。她看着布告栏上的白纸黑字瞬间喜笑颜开,悄悄挤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马文才,我们一间房诶,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林谨言?”他轻笑一声“你这又是什么名字”   “我来书院之后自当谨言慎行,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你顶撞夫子,这才进书院第一天,你真是担得起这个好名字”。   “我....”林昀自知理亏,便不与他再多话。   师母询问大家对房间分配有无意见,这时祝英台突然举手,大声说道:“师母,师母,我要一人一间”,马文才瞥了一眼祝英台,又看了身边的林昀一眼,微微思索,随即也向师母举手表示自己也要一人一间。师母问道:“马文才,祝英台要一人一间,你说说,你怎么也要一人一间?”   “第一,我交钱最多,第二,我不惯与人同住,这里的卧房与我家中相比不过方寸之地,怎可容下两个人?”他微微昂首说道。   “那我也要换房!”“我也要一间房!”身边的学子吵吵嚷嚷的乱做一团,师母看着大家七嘴八舌,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家安静!住房都是师母辛辛苦苦统一调配的,既来之,则安之,大家都回自己房间去吧,安排不会更改”   大家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分配好的宿舍之内。阿七已经将行李都搬了进来,正在打开行李整理床铺,林昀止住了他,说道:“将我的铺盖都放在那长榻之上吧,我就睡在此处。”阿七心知榻上并不是个好安睡之地,但小姐吩咐下来,只得应了一声,手上继续忙碌起来,她也帮着他一起整理行李。   马文才进来看到室内的格局,心中了然,看向站在窗边的她,冷笑道“你,防着我?”他走至桌前坐下,语中带刺的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我对你,毫无兴趣。”林昀不好解释,只装作没听见,看风景的样子。   待到马统收拾好床铺,他便坐在床边开始专心致志的擦拭起他的弓,林昀转头看见他的目光长长久久的停在这把弓上。她想,这弓一定是他心爱之物。自从那次射箭输过之后,他在学堂的比赛中再未输过,也许是他勤练骑射和这把好弓的缘故。   因着连日的奔波,林昀看了他一会儿,便支撑不住睡意,走到长塌旁,倒床便睡,一夜无梦。   ☆、玉佩   在书院正式上课前,山长颇为神秘的说道,尼山书院有幸请来了声名远播的才女,谢丞相侄女——谢道韫为大家授业解惑。林昀想原来是那位少时便留下“未若柳絮因风起”名句而被世人称赞的女子,不免有些期待她本人会是何模样。   第二天学堂上果然见到了这位奇女子的庐山真面目,她面庞清丽,举手投足之间有大家风范,真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言谈颇有涵养,林昀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不过有些人并不如此作想,王蓝田面露挑衅之意,向谢先生举手示意他有话要说:“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儿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谢先生面对他的刁难并不意外,泰然自若的回道:“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这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王蓝田讨了个没趣,正待继续追问,见马文才给他使了个眼色,忙闭口坐下。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常闻女子遵从三从四德,先生以为如何?”马文才起身说道。   谢先生从容应对:“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听说过?”   马文才对她的回答晒然一笑道:“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敢问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谢道韫闻言稍露尴尬之色,梁山伯见状起身对着马文才说道:“马公子此言差矣,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行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马文才见梁山伯竟敢在课堂上和他公然作对,脸色微变。林昀真想拿针把这只呆头鹅的嘴缝上,让他就此打住。要不下课之后他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梁山伯偏偏呆呆的不懂得见人脸色,又继续道,“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而先生现在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马文才薄唇抿成一线,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梁山伯,冷冷说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马文才带领着一帮学生集体罢课,离开了学堂,在庭间静坐。给山长施加压力,逼谢先生离开书院。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学生的罢课,书院的洗衣房、伙房、药庐也都停止了工作,药庐的门前赫然贴着“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与狗不得入内”,这便是书院内女人罢工的原因。   林昀虽然不是男人,但也不好拂了马少爷的面子,也跟着他出来坐在地上,静坐抗议。干坐在地上,她有些无聊的发着呆,昏昏欲睡。突然阿七跑过来递给她一封书信,说是老爷来信了。她看了不远处的马文才一眼,还好他没有注意到她,于是蹑手蹑脚地起身离开,离家前爹千叮万嘱她每半月是要向家中报平安的,这才刚到书院,家中书信就寄来了,父亲大人对她未免也太不放心了吧……   她展开信纸,提笔写下一切安好及问候家人的话语,折成纸条,让阿七拿来信鸽,将信用红绳牢牢的系在腿上,扬手将信鸽放飞,看着飞走的鸽子,她的思绪也随着越飞越远……   十四岁生辰那日,宴会过后,她看出父亲似有话与她说,问道“爹,你有什么话要同女儿说吗?”父亲试探着说道:“昀儿,明年你就十五了,寻常女子订婚后十五便行笄礼,爹这几年来一直想为你寻得一户好人家。余杭方家的三公子自小饱读诗书,一表人才,方家也是书本网,要不要择日见方公子一面?”   林昀乍听了这话不觉怔住,心中有些一片茫然,只好推脱着说道:“女儿自己觉得如今还小。尚不想谈论婚姻之事。”“你呀,总把自己当成孩子。”父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奈地说。   送走父亲后,她思绪乱糟糟的,脑海里像有一尾鱼在游动一般,只是捉不住,只留下淡淡的影子。林昀叹了口气,和从未见过的人谈婚论嫁,乃至成亲生子,她从未想过。回房看到一只纸折的青蛙静静的躺在梳妆台上,那是当初她教马家公子折的,她将她的折纸送给他,却将他这个初折的笨拙跳不起来的青蛙留下了。她拿起折纸,想到他被逗笑的样子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他性子冷清又稚气,矛盾又调和,她很喜欢和他相处的日子呀。一瞬间,她好像捉到了脑海中那尾鱼,为什么折纸这么久了自己都没扔掉,也许年少的懵懂,不知不觉间暗暗生成情愫。她渐渐明白这几年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不然不会每次赴宴不自主的寻找他的身影。有时见到路边街坊的小孩子在一本正经的过家家酒,她也会莫名的想起他....只是这几年他越发孤僻,相见之时甚少...   林昀这几日想通了自己的心,壮着胆子来到父亲面前说道:“父亲,其实....女儿心中已有意中人,就是马太守的儿子,马文才”,说完她打量着父亲的神色,父亲并未露出吃惊的神情,也不开口回应。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昀儿听说他三月之后要去尼山书院读书,女儿也想一同前去。”   父亲会不会答应,她心中也没底,为了让自己理由更加充分,更能让父亲信服,她倒了一杯茶递给父亲,讨好的说道:“爹,你想呀我们林家虽然在杭州是个富裕之家,但如果和马家结成秦晋之好,有了马家做靠山,岂不锦上添花?”   林老爷一早识破了女儿的小算盘,放下手中的茶杯,郑重地看着女儿说道:“昀儿,爹答应此事不是因为被你说林马两家结亲那一套说服,而是爹将你的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虽然在爹面前撒娇,但爹知道你一向是个自己有主意的。答应你此行,并非看重马太守家权势,我林家不缺钱财,即便你找了个平民百姓,只要他疼你爱你,我林家也会欣然接受。”林昀听着父亲的话,不由得湿了眼眶,她就知道父亲是最疼她的。   三月之后,她带着父亲的叮嘱和对林家忠心耿耿的小厮阿七来到了尼山书院。   夜幕降临,在山间初秋的夜晚也有了一丝寒意,大多的学子又饥又渴,不好正大光明离开,怕惹恼了这位马公子,便偷偷从后方绕走。马文才余光瞥见不少人已经偷摸着离开,他想时间他有的是,明日再来也不迟,没必要久耗在此,挥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了。   他回到屋内,房内未见其他人影,林昀她不是早就擅自离开了吗,怎么不在房内。四九近身在他耳边说,今日马太守已派人送来了生辰贺礼正放在桌上。他瞥了下,只觉得这东西碍眼,拿起将它随手扔在一旁。   不想打开,没有必要去看。不过都是往常惯例,他以为只要勤练武艺,用功读书,父亲就会多看他们母子一眼,娘也不会日日伤心了,可惜都只是他以为罢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父亲也永远能找出不如他意的地方。   五岁,他收到的是一只宣城紫毫,字迹稍有潦草,父亲便动则打骂。有时他被打的红肿发烫的手心连笔都握不住了,可是他不敢停下练字,母亲看着他只能默默垂泪,只要向父亲求情,他们都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十岁,他收到的是一把弓箭,他在读书之余已经很用心去练了,偏偏射箭比赛屈于人后,回来被父亲一顿毒打,还连累了......   心像被撕开一样疼痛,那些痛苦的记忆,他不敢再回想下去...   多年来,父亲送的都是他认为自己应该要的,从来不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抬头望向窗外,没有月光的夜,除了黑暗便什么都没有了,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夜间已起了一阵薄雾,薄雾中景色尚不分明,混混沌沌的交织在一起。“吱—”的一声门开了,他循声望去,是林昀端着碗正走进房,一边看着他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要吃长寿面的”   金黄的荷包蛋卧在细白的面条上,碗边点缀着几颗焯过水绿油油的青菜,看上去倒是色香味俱全。他有些意外,原来除了马大人,还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按压下心中不明的情绪,抬眼看向她问道:“伙房不是已经罢工了?你从哪找来这碗面条?”   “我自己去伙房做的,快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林昀满脸期待,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   他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挑起面条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差,淡淡的说道:“想不到林小姐还有这手艺。”   “我会的可多着呢,谁让没人陪我玩,我只能多学学东西打发时间咯。”林昀托着腮,偏头看着他说。   她献宝似的拿出来一个装饰精美小匣子,说道:“这个送你,恭贺你生辰。”马文才见她像是有备而来的样子,挑眉接过,打开看到一个浑体通透,翠绿欲滴的玉佩,雕琢成一尊笑嘻嘻的弥勒佛的样子,栩栩如生。“我不信佛,也不信鬼神,不需要这个。”   “你的小字不是佛念吗,你娘亲取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满天神佛保佑你平安长大。”   他听了这话,脑海里闪过许多小时候的画面,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玉佩,喃喃说道:“我娘亲....倘若世间真有鬼神之说,那...好人又岂会不长命...”   林昀见他神色松动,不像先前那么抵触,趁热打铁道:“这玉佩可是我用心准备的呢,我爹托人从云南带回来原石,找杭州最有名的玉匠雕刻而成,还去灵隐寺开光了呢。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马文才见她说起她爹,不由得想起她的家世,他想起那日娘为了保护他,被爹打骂伤心绝望的说出的话:“你与我成亲不就是因为我娘家有钱有势吗!我爹死得早!你如今就恨不得送我和我爹团聚了对吧!”   不,他绝不要走和他爹一样的路!林家家大业大又如何?!林昀对他的示好一定不过是看重了他家的权势!什么狗屁权钱结合的道理都给他滚开!   他盖上盖子,将匣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林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她不知道他又为了什么发火,只听着他冷冷说道:“这种无用的东西,我马文才不需要!”   ☆、认错   马文才摔了玉佩,林昀心中郁闷也懒得去捡,一个人躺在榻上生了半宿闷气,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他。下半夜睡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的也就懒得在这事上纠结了。   清晨,她亦步亦趋的跟着马文才继续静坐罢课,其他人都还未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家总算陆陆续续的来了。无所事事的静坐一会儿,王蓝田的书僮跑过来对着他说,书院的女人们正在坐在学堂上课!静坐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女人竟然进学堂!成何体统!   众人跟着马文才、王蓝田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学堂内,王蓝田进屋便踢翻一张书桌,对着他眼中这群鸠占鹊巢的女人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开,谁准你们坐我们的座位的”   “是你们先滚的,既然先滚还回来干嘛!”祝英台毫不示弱的回敬道。   王蓝田咄咄逼人:“回来赶人!她们这些下贱之人凭什么坐在这儿!”   “她们都有求学之心,只要一心向学,我都乐意去教。这才是尼山书院一直所推崇的有教无类。”   林昀见谢先生发话,也不想冲突加剧,小声对着马文才说道“要不就此算了吧,既然大家来书院读书,求的都是仕途顺遂。你不上谢先生的课,影响品状排名,将来九品中正的选拔怎么办呢?”   “谁在课堂上吵闹喧哗,马文才你不是最看重前程的吗,这品状排名你是不要啦?”山长听见争执之声,赶来说道。   马文才心中已有定夺,识时务者为俊杰,便不再迟疑,毕恭毕敬对着谢先生撩衣跪下,“学生马文才,适才莽撞,有辱先生,给先生赔罪了。”王蓝田等人一向以他马首是瞻,也不情不愿的向谢道韫道了歉。   “赔罪就不必了,重要的是知道是非曲直,都回来上课吧”谢先生见他们知错,大度的说道。书院又恢复了正常的课堂秩序。   总算结束了上午的课时,林昀饥肠辘辘的跟着大部队走出学堂门准备去饭堂用餐。   路上,王蓝田真是个闲不住的,又在一旁挑唆:“那些仆妇罢工,今天又进入学堂上课公然挑衅文才兄,一定是受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指使。”   他见马文才若有所思,继续添油加醋道:“文才兄,你看他二人出入课堂便驳斥,与你作对,挑战文才兄在我们心中的威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下跪之辱,我定要讨回来,他们敢与我马文才为敌,看能撑多久。”马文才本就对刚才向谢道韫示弱一事耿耿于怀,这下更是怒上心头,说完便大步走开了。   林昀见马文才生了气,转头瞪着身边的始作俑者气道:“王蓝田!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喂,你怎么总跟在文才兄后面。就算他没理你,你也乐呵呵的像个傻子。这么爱笑给大哥也笑一个看看”王蓝田端着餐盘用手肘推搡了她一下说道。   林昀看不惯他平时两面三刀,自那日从马文才箭下死里逃生之后,便做小伏低,一味讨好,面对其他学子又是一幅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对你笑,你又不是马文才。”   王蓝田奇道:“你这样....莫非?你有断袖之癖?!哈哈哈哈哈”   “你才有断袖之癖!”林昀自知失言,忙搪塞过去:“我看你不是也总跟在文才兄后面打转吗?尼山书院就许你认老大不许我认老大吗?”   “林谨言,啧...你可真谄媚,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他的话被身后的冷冰冰的声音打断“那时,你要怎样?”   “啪”“啪”两人刚反应过来,头就都被他书砸了一下“你们两个躲在背后议论我,说得倒是挺开心。”林昀摸摸头,见被马文才抓了现行,不好意思的尴尬笑道:“啊,肚子好饿,我去吃饭了。文才兄,你们慢慢聊。”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端好饭菜,林昀心不在焉的坐在他们身边用餐,见他们三人今日都不说话,觉得好生奇怪。马文才不说话很正常,王蓝田和秦京生这两个爱挑刺的话痨竟然也安安静静的观赏着手中的烧饼,时不时抬头向饭堂入口看上一眼。   林昀见他们既不吃饭,又不插科打诨,也不满嘴抱怨,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放下筷子,轻轻敲了下秦京生的手,小声问道:“诶,你们今天是怎么了?还在为了给谢先生赔礼道歉这事生闷气呢”秦京生正准备义正严辞地告诉她,那种丢脸的事他们早忘了,你就不要再提了!突然余光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走近饭堂的身影,忙转过头对马、王两人说道:“来了,来了”   瞬时王蓝田正襟危坐,装出一幅正在认真吃饭的样子,林昀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但很想说这位大哥,你戏太过了.....看到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是人都会觉得有问题好吗?   祝英台感觉身后有目光注视着她,转身望去,却没发现人。她目光落在马文才等四人身上,马、王、秦三人见她望向他们这边,竟然都举起烧饼对她笑了一下,真是有病。   林昀对他们三个想装的若无其事的浮夸的表演简直没眼看,只好埋头吃菜。虽然总是和他们呆在一起,但马文才通常视她如空气,其他人看他不为难她也不太搭理她,但见两人都是杭州子弟,说不定是旧相识,倒对她也还过的去。只是他们很多事情也不会说与她听,这次打的什么主意,她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祝英台他们打好了饭,端着餐盘来到她面前那条长椅准备坐下,这是饭堂里仅剩的空位。这时,梁山伯忽然和祝英台商量换位置,让她和荀巨伯坐一起,自己坐坐那条诡异的空着的长椅,“啪”的一声,椅子四分五裂,连带着坐在上面的人也摔了一跤。   饭堂众人见有人被捉弄当众出丑都幸灾乐祸的发出阵阵笑声,她身边的人见状甚至抚掌大笑。林昀见梁山伯摔跤,良心总有些局促不安,梁山伯只是说话不给人留面子,为人倒是不坏的。   ☆、挣扎   林昀慢慢感觉到自己对马文才的喜欢就像种子一样,一旦播种便生根发芽,不可抑制的茁壮成长……让她恐惧又无法自拔   也许她病了,但她却并不想治愈,虽然他甚少与她交谈,但他的存在就已经让她满心欢喜了,她几乎都快忘了以前在家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呢……即使学了做了很多事,现在都感觉是虚度光阴一般。在尼山书院的这些日子,她真的每天都充实又快乐~心变得很轻很轻,像只飞翔的鸟儿连带着书院的一草一木都觉得亲切又美好。   她想把这一切都写下来告诉父亲,她真的很快乐,谢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马文才,她觉得他真是书院中最好看的人,就连他发脾气的样子她都觉得非常可爱。他的冷漠,他的愤怒,他的温和,他的种种表情都在她心里不断描绘了成千上万次。   林昀侧头,眼睛亮亮的忘向他的床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就算在同一屋檐下,我也会想到你,那么现在,你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   马文才,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和我保持距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我在那些你看得见的地方我都尽量做得很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爱是不是克己复礼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在克制自己...   转眼在尼山书院便过了一月,马、王、秦这三人组倒是经常去找梁祝两人的茬,有时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对他们捻酸带刺的嘲笑一番,祝英台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针锋相对,两队人之间矛盾如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大。   矛盾终于在蹴鞠场踢球时爆发了,她一直坐在蹴鞠场边的长椅上看他们踢球,也不知道冲突是如何引起的。只见马文才对着祝英台便是一记大力抽射,那球去势极猛,梁山伯将祝英台推向一侧,避开了球。众人见这一球落空,面露失望之色,马文才见状准备再发一球。   梁山伯不愿见他们再为难祝英台,张开双臂护住英台,平心静气地对着马文才说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刁难英台。”   马文才见他有求和之意,便踩住脚下的球,微微昂首说道:“你若能接住我五球,我便放过祝英台,再也不为难他。”   梁山伯不顾祝英台的阻拦,硬生生接下了他五球,气若游丝的对着马文才说道:“你答应的事,记得做到。”话毕,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林昀大惊失色,想去扶他,祝英台已经挣开拉住她的人,抢先抱住了他,和荀巨伯一起将梁山伯送去了医舍。   晚上,林昀带着家中带来的上好的伤药去找梁山伯,祝英台见是她来,将她拉出房间,关上门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见他死了没有吗!”   林昀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他为梁山伯担心,忙道歉:“对不起,我替他们所做的道歉。”   “猫哭耗子假慈悲”祝英台显然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   她低着头诚恳地说:“我这次真的只是送药而已,马上就走”,想了想,又补充道“这要是我家祖传的治伤药,活血化瘀,一次三颗,一天三次,温水送服。你要是怕药有问题,就是扔了也无妨”   祝英台想起林昀虽然跟着马文才几人混,其实也没有太为虎作伥,便稍稍放软了语气道:“林谨言,我看你人也不坏,为什么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呢”   “文才兄他.....他其实本性不坏的,这次只是失了分寸...”她自知理亏,但不想马文才在祝英台心中形象更差劲,她还是想为他申辩几句。   “失了分寸?!你竟这样说?!你忘了第一天他就对王蓝田痛下狠手,毫不留情了?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恶棍!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他马文才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林昀无言以对,面带愧色的对着祝英台说了对不起,让梁山伯好好养伤就低头走开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过无力,   她清楚的知道马文才这件事做的不对,但她无法认同祝英台说的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恶棍,也许他只是骄纵惯了,她从小认识他,她相信他本性不坏的,也许他只是自己没有被自己的球踢中过,不知道那一脚有多重....也许.....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有点想笑,原来她这么会为他找理由,其实她只是想说服自己罢了……如果他真的是其他人眼中的坏蛋,她还应该去喜欢他吗   林昀神不守舍的回到屋内,见到他又在床边擦拭弓箭,他总是弓箭不离身的。灯火下,他长长的睫毛如飞蛾的两翅,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烛光昏黄的光晕中他专注的样子,让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又温暖,她所有的犹豫不决突然间全军覆没。   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轻声的对他说“我喜欢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她想,若总是去想应不应该喜欢,值不值得喜欢,忘记了自己心底的那份最初的欢喜,那才是真的不值得。   过了几日,书院每月的品状排行公布,大家纷纷前去看榜,林昀见榜首是马文才,就和自己得了榜首一样开心,陪着王蓝田、秦京生一同恭喜他,商量着要不要去伙房打点牙祭。马文才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但她知道出他一定也很开心。   “梁公子,你快看我们家公子上榜了!”,她循着这清脆欢快的声音看去,原来是银心拉着四九一边跑一边对着大病初愈的梁山伯说道,梁山伯听闻这个好消息也是喜笑颜开。   祝英台走到布告栏前,见高她一等的竟是那个飞扬跋扈,总捉弄她和山伯的马文才,撇了撇嘴,皱起眉头不服气的说道:“马文才这种人凭什么能得第一?这品状排名一点都不权威!夫子一定是卖了马太守面子”   马文才平生最恨有人把他和他爹提在一起,马太守的儿子,马太守的儿子!他们提起他总是说马太守的儿子,而他!一点都不想当这个儿子!他听见祝英台说他是靠的马太守才上榜,勃然大怒道:“祝英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告诉你,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风波   王蓝田看他又和祝英台起了冲突,见有机可趁,上前说:“文才兄,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祝英台,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梁山伯既然接住了我五球,我也言而有信,只是!祝英台,他最好以后不要让我捉到把柄!”他冷若冰霜的说。   课堂上上,林昀这几日夜间睡不安稳,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就听见谢先生道:“古语云:养国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艺。大家既为尼山学子,礼乐射御书数,你们不求出类拔萃,但也需得样样精通。今日我们便学习剑术和射箭”   她闻言垂头丧气,礼乐射御书数。诗书和乐器倒非难事,剑术和射箭自小父亲请了师傅来教,不算精湛但也不差,可是骑马她真的甘拜下风   想到马背上的颠簸,她就头疼的厉害。来尼山的路上,山路崎岖,她不愿骑马,坐轿又晃得厉害,她拼着一口气累死累活的爬上来....   她什么都好就是经不得晃动,意志可以坚强,身体在这事面前却是脆弱至极。面色苍白,浑身冷汗,难受欲呕的状况,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她思忖着,学马术时还是称病不去好了   “我教书从来都讲究因材施教,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家中便对剑术有所钻研,欢迎你们上来与我切磋。”   林昀自忖,剑术还算拿得出手,便提剑抱拳道:“请先生赐教。”   长剑出鞘,才一交手便知道谢先生在剑术上颇有造诣,她稳扎稳打,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只是平时实战太少,不免变化甚少,而谢先生的剑招虚虚实实,变化多端。她的身法极快,破绽转瞬即逝,难以攻击,林昀只能一味抵挡。她心中焦虑,剑法去势不免减弱,被谢先生将剑打脱了手。“手中无剑,你输了。”谢道韫见她基本功是不错的,笑着说道,林昀输的心服口服。   接着马文才上去与谢道韫过招,他出招凌厉又决绝,舞剑如银蛇,两人缠斗了十余招。他长剑疾刺,谢道韫横剑格挡,长剑翻过压住他的剑刃。他不料此招落空,谢道韫看准时机,一剑刺去,他回剑招架,剑尖已及咽喉   谢道韫收回了剑,淡淡说道:“你剑法不错,只是太急于求胜”   “我不服!”他半跪在地,仰首看她。他的脸逆着光,林昀一时分辨不出他是何表情。   “我知道你的长处是射箭,下堂课我们便比试比试。”谢道韫从容应答。   谢道韫见林昀先前剑术不错,便先唤她上来一试,她沉住气,开弓如秋月,心里回想起师傅教授时所说的:开弓不可太早,早则身手摇动。亦不可太迟,迟则心眼俱慌。松手放箭,虽未在红心正中,倒也在红心之内,她见没有在众人面前,其实是他面前出糗,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暗暗自喜。   她从靶场侧边退下,见他要上场忙站在那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穿着窄袖束腰的射箭服越发显得神采飞扬,英姿勃发。一箭正中靶心,众人一片赞叹之声,她也在心中默默为他鼓掌。   谢道韫灿然一笑,二话不说的开弓如满月,一箭出去,竟直接将他的那只箭从中劈开,分为两半。她目瞪口呆,谢先生的臂力真是男子尚不能及啊   马文才见他两样最得意的长处竟都输给了这个他曾看不起,认为世人称赞只是她沽名钓誉的手段的女子,他脸色灰败,不发一言...   下了课,马文才并未和他们一道走,在饭堂也不见他踪影,她在房内温习完功课,也久久不见他回来,深秋的山中气温很低,这更深露重,他去哪儿了呢   正准备出门寻他,便见他带着一丝寒意慢慢走进屋。他的发丝和外衣都被夜露侵湿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昀很少见他这样,心中担忧又担心他受寒着凉,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与他,“先喝了暖暖吧,我去唤四九服侍你洗漱。”他置若罔闻,由她去忙。   围棋课上,祝英台还未来,梁山伯便帮她领了棋子放在桌上,桌子却受力后突然倒塌,棋子也散落一地,他见状也愣住了。   王慧陪着祝英台走进学堂,正见到祝公子桌子散架七零八落的一幕,她本就为祝英台昨日受伤一事耿耿于怀,这下更是生气。她打抱不平的大声质问众人:“这是谁干的!昨天用箭射伤英台,今日又毁了他书桌!”   她望向她心中最可疑的人,“马文才!是不是你!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   马文才觉得自己简直百口莫辩,自从答应了梁山伯不找祝英台麻烦,自己明明没有刻意去m找茬了!祝英台受伤他也是刚才听闻,今日被人当堂质问真是莫名其妙!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是这样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他脸色一变,愤然道:“就算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   “你!”王慧用手指着他,被气到说不出话。林昀站起来拦在马文才面前,义正严辞的说道:“请问王姑娘是否亲眼所见用箭的人是他,若没有真凭实据,凭空污人清白不好吧,何况马公子昨晚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作证。”   虽然她不知原委,但她就是相信他,毫无理由的相信他。   王慧见她有理有据,字字笃定,昨夜她并未看清射箭之人的相貌,有些理亏的说:“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马文才冷笑一声,拂袖离开了学堂,林昀追上去问他,“不是你做的刚才你为什么要认,这样别人会误解你的”   “做了又如何?本公子也不稀罕他们的看法!”,林昀见他又在耍小孩脾气,明明心里在意得紧,偏偏面上总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安慰道:“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的。”   他见她明明不知情却仍是极力维护他,其实心里不是不触动...只是他有些怕了   他也曾那样热切盼望,盼望有一个人真心待他为友....这样就不会孤零零了吧……但是年纪渐长,他发现相比马文才,那些更看重的马太守的儿子这个身份   他的出身他改变不了,所以他认命了。有些家中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不服他,他就打到他们怕,斗到他们认输为止,反正烂摊子,马大人会收拾的,给马大人心里添堵。哈哈,他真是求之不得…   白天平白无故被人当众冤枉,回到房内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有这胆子陷害他的除了王蓝田还会有谁!心头火起,他大步走到王蓝田住处,闯进门去。王蓝田见是他,自己心中有鬼忙向里屋躲去。马文才马上明白了就是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王蓝田哆哆嗦嗦的抱住他的大腿讨饶,“文才兄,老大,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文才兄,你、你听我说,我有个消息要汇报给你。”马文才只当他是在拖延时间,正待痛揍他,突然听见他肯定的说“我怀疑那祝英台,他是个女的!”,他心中对此言疑惑,不觉收住了手。   “继续往下说。”   “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在大澡堂洗澡,而且任何时候都穿得整整齐齐,就连在蹴鞠的时候他也不敞开衣服。文才兄,你就不觉得很可疑吗?”   林昀怕马文才离开房间,怕他一生气又闹出什么事来,正走进门听到了他这番话。   倘若祝英台当真和她一样同是女子,他们闹起来,祝英台被查出来逐出书院,书院众人对男扮女装的警惕性定会增高,尽管在其他人面前她尽力不露出小女儿情态,但她也拿不准自己平时有没有露出大的破绽这事一损俱损,不行!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我也是任何时候都穿戴的整整齐齐,王蓝田,莫非我也是女子吗?”   王蓝田今日见了她的剑术精湛,心中不免有些惧怕,坐在地上偷偷瞅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也说不定嘛。”   林昀见他动摇,忙趁热打铁道:“我与文才兄自幼相识,不信你问他我是不是男子。”马文才本对王蓝田的话有三分信,见林昀进来胡搅蛮缠,自己总不能说穿她是女子罢。他骑虎难下只好迟疑的说道:“林.....谨言……他确实是男子无疑。”   “所以呀,王兄你说的这些并不能成为祝英台是女子的证据嘛。”   “对了,你栽赃嫁祸文才兄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说着便撸起袖子看着像是要干一架的架势,对着王蓝田双目一瞪,说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王蓝田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松了一口气,他终于离开马文才的打击范围了......等等,这不是他的房间吗?!为什么是他滚啊喂!   马文才见她这样大大咧咧,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女子要知书达理,在家相夫教子,可又隐隐的感觉不对……   娘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对它疼爱有加,对待长辈事必躬亲,可她也逃不脱父亲三妻四妾,对她的冷落、打骂的命运,最终选择自尽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留下他一个人   他心里有些烦躁的说:“还不把袖子放下来!真是没点姑娘家的样子”   ☆、朋友   马术训练时她总是推脱着不去参加,不是说头疼就是肚子疼要不就是受了风寒出不得门。   同在一屋,马文才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假旷课颇感无语,终于忍不住说:“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饭也吃的下,觉更不用说了,哪像多病多难的样子?”   林昀总撒谎也有些羞愧,这次被他这么直白的拆穿,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被窝里装死。他见她耍无赖的样子有些好笑,掀开被子继续说道:林谨言,我可告诉你,两日之后就是骑兵布阵的实战演练,这次你必须得去!不上课,你品状排名想垫底吗。”   她见他拿她曾经说过的话来教训她,莫名的心头有些甜,忙答应道“好好好,马少爷,小的一定去。”   两军对阵,实战演练。只听见夫子肃然道:“两军听令,木刀木枪上场,行兵演武,点到为止!众人听令!演武开始!”   林昀骑在马上,她清晰的感受到马身上温热的气息和身上肌肉的动作,心头涌起一阵诡异之感……真的!完全不想骑马啊....   她灵机一动,干脆在原地不动,只要有前来挑战她都将他们打下马去,她也算参与了演练。只要主帅不被擒,这也不算输吧   马文才正挥木剑与敌方缠斗,余光突然看见王蓝田驾马离开了队伍,看起来像被他激怒的祝英台在后紧追不舍,两人向偏僻的后山方向跑远不见了。他担心是王蓝田的诱敌之计,便疑心他又要做些什么,忙拍马追过去....   他一路策马,追着祝英台来到这里,只见荒烟漫草,人迹罕至,书院后山竟然有这么一处地方。   他警惕的向四周观察,荒草丛生竟有一人多高,祝英台捂着手臂正被困于杂草之中   “祝英台!”他翻身下马,前去查看她的伤势   不想她并不领情,怒道:“别碰我!你们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   他闻言一愣,王蓝田见马文才突然出现,此次计划又被阻扰,反正回去也会被马文才揍一顿,他壮起胆子索性破罐子破摔决定杀了马文才已绝后患。   正走神间,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小心!”他挥剑挡住王蓝田从暗处放出的冷箭,祝英台见他对王蓝田所做之事并不知情,心情有点复杂没好气道:“我没什么要小心的,看箭的方向这次他要杀的是你,又不是我。”   他无言以对,便专心应对随时会飞来的冷箭,同时一双眼睛锐利的观察着王蓝田究竟藏匿在草丛中何处。前面右侧的长草微微一动,一支飞箭从中射出,马文才伸手抓住,反手一掷,听见草丛中传来一声痛呼,知道已中目标,心下放松了不少   王蓝田负伤后落荒而逃……他见幕后黑手已经逃之夭夭,走过去见祝英台手臂负伤便问她有无大碍   祝英台见他关心,心知他这次并无恶意,“马文才,之前是我误解你了,这次你没有和王蓝田为伍。”   他见她突然道歉心中有些意外,他突然异想天开的想到也许他们能抛弃以往成见成为朋友   就是因为她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他觉得她很安全……在这样一种关系里,他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不会敞开心扉却受到伤害……哈哈他觉得自己真是懦弱又可笑   “我们以后成为朋友好不好?”   祝英台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只当他在说疯话,便带有几分嘲讽之意道:“我怎配做马大公子的朋友。”   “你我相交,不分高低,只求真心相待。”   林昀见马文才突然离去,她不知出了何事,想追上去又不敢策马,只能骑马奔跑。她精疲力尽的跑到半路,看见了他们二人的身影,马文才搀扶着受伤了祝英台正向这边走来。   她见有人受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忙过去担忧的问他:“你有没有受伤?”他轻轻摇了摇头,继而说道:“我没事,不过英台他手臂又瘦了伤。”   英台?她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话语……他们的关系缓和了?这次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有诸多疑问见他面露焦急之色也按压下不再多说,边上前扶住祝英台边对他说:“我们先一起将他扶去药舍,你别担心”   谢道韫一招长虹贯日将陈夫子打落马下,手下人马已将陈夫子团团围住,演练结束。   梁山伯四处寻找却不见祝英台身影,询问周遭同学,竟然马文才、王蓝田、林谨言三人也不见踪影,他心下担忧英台遭遇不测,忙招呼其他同学一起寻找。   终于寻到了他们,梁山伯迎上去却见英台原本包扎好的手臂此时鲜血渗透了外衣,心疼不已,对着马文才生气的说道:“马文才!你说过不再伤害他的!”,他正欲辩解,祝英台却在此时虚弱的晕了过去……   ☆、爱恨   他和梁山伯一起将祝英台送去药舍,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王兰给她重新包扎伤口,正待离开之时,林昀怕他受伤了逞能叫住他:“今日被小人暗算,万幸没有受伤,要不顺道请王姑娘帮你开一剂养心安神的药?”   他却匆匆离开说“不用了。”   她对他越是关心,他越不敢和她在一起....大概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罢   他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活在地底的动物来到地面上,心里一直期待阳光渴望阳光,当真可以触及到时却开始惧怕阳光会灼伤自己...想要触碰又怯懦的缩回了手.....可笑又可悲   他自从再次见到她,他在这种矛盾的心理间来回挣扎,精疲力竭……所以他想也许暂时远离她,他才能知道自己的心.....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带着厚礼去见陈夫子,低声说道,学生此次请夫子帮一个小忙。陈夫子一双眼睛只只盯着他手上的东西,他心道果然是一个见钱眼开之人。陈夫子从他手中接过沉甸甸的木匣,打开见全是黄澄澄的黄金,心里乐开了花,忙正色道:“哪里哪里,你但说无妨”   “我请夫子重新安排学子住宿。至于理由?我相信夫子会给他们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的。”   次日,陈夫子便在学堂上宣布为了促进学子间的相互了解,和更多的人熟悉,他好心的已经重新安排了房间,当下便开始读新的安排。   堂下学子听闻消息,一片哗然,有和室友相处的好不愿分开的,有庆幸终于摆脱烦人的室友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林昀呆呆的侧头望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不是滋味。为什么书院突然做此安排呢,她心中略有疑惑....乍然听到马文才和祝英台安排在一处,他却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便心下了然。   这次的房间变动一定是他的意思……她只是乐于在他面前装傻充愣,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断的说服自己,正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想让他开心,就让他如愿以偿,因此她表面平静的接受了新的安排,内里却暗流汹涌。   临走时,她心里憋着一口气,面对他声音却还是避免不了哽咽:“你....和新室友相处愉快。”说完,就带着阿七和收拾好的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知道自己只在喜欢的人面前懂事又好脾气,她知道自己心中隐藏着另一面狂躁冷血的自己……她怕自己忍不住会不顾一切的用力抓住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开我?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   祝英台百般推脱,最终还是拗不过书院的安排,无奈的搬入了新的住处。   熄灯,入睡不过片刻,身边的人突然起身,马文才疑惑道“英台,你要去哪?”   祝英台默默下床,连鞋袜都不穿,径直快步走了出去,他怕出事忙追了过去,等他追上她时,她手中已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棍   听见声响,院子四周都亮起了灯,已入睡的学子们纷纷跑出来看是什么情况,只见祝英台行尸走肉一般,挥舞着木棒逢人便打   众人见她失魂落魄的不像平时的作风样子,纷纷议论道这祝英台莫非有夜游症...   他听见众人议论心下了然,原来她只是想甩开他罢了,失望吗?似乎没有...他也不知道....心乱如麻地只好说道:“英台,你别装了。”   祝英台只装做没听见,继续神游,突然回头对他一棒打下,他一时不察,被木棍打中了头,晕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林昀挤开围观的人群,和听见吵闹声刚赶过来的马统一同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她见他额上渗出血迹,忙慌乱的唤道:“马文才!马文才你醒一醒啊!”他却躺在那里没有回应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冷,开始她没恨过他想和祝英台做朋友这件事,可如今她开始恨了!怨了!   她恨祝英台将他唾手可得的友谊弃之敝履还伤了他,她对待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结果!结果竟被其他人这样对待!   她冲上前对着祝英台就是一个耳光。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知道,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她都感知不到了!剩下的,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恨意和痛心!无可遏制的狂暴情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她不该答应换房的!若是她极力反对,他不一定会如此!世上最悔之事莫过于此!林昀   觉得视线更模糊,这才发觉自己满眼满面都是泪。   “祝英台!你装什么装!他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你看看周围被你所伤的同学!你和你口中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他有什么不同!啊!”她擦干眼泪,抢过祝英台手中的木棒,竟硬生生将这手臂粗细的木棒从中折断,随后用力扔在地上。“你不过也是为达自己目的不择手段!你又比我们高尚多少!”   “我告诉你!他若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这笔账!我们不死不休!”林昀掷地有声的放下话。   她知道现在必须要冷静,她用指甲紧紧的掐进肉里克制自己奔腾的情绪。“马统!你赶快去药舍请王姑娘”她看了下阿七“你同我一道送他回房间”。   王兰姑娘查看了马文才的病情,开了药,她吩咐阿七去煎药。等王姑娘走后,她叫来马统让他立即修书一封给马太守,告知他马少爷病了。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再和阿七一道去山下找最好的大夫上山看病。   马统见她面色凝重,眼眶泛红,不忍心道:“您也歇歇吧,王姑娘也看过了,明天大夫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不亲眼见他醒过来,我放心不下。”她就这么坐在床边守了他一夜,一声鸡鸣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他还是昏睡未醒……她的心沉入了深深的湖底   ☆、易燃易爆炸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都没有醒来,她之前从未觉得一天的光阴竟有这么漫长....   这几日,马统他们从山下请来了大夫,马太守也派人请了大夫,大夫均说只是头部受到撞击,无性命之忧,少则两日,多则数日就会醒过来。她微微心安,但几服汤药下去,还未见好转不免有些着急   突见他手指动了动,她一惊,随后见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她从未觉得他眼睛如此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不,是整片星空   他一睁开眼,许是睡了太久视线有些模糊,她带着笑意的脸在他眼中却越来越清晰,看着她的笑容,他心中一暖   “你醒啦“她欣喜的说道,心中仿佛阴霾的天空露出一丝阳光,然后乌云散去,云淡风轻。“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等下去叫王姑娘过来看看你,顺便看看马统药煎好了没”   她扶着他从床上坐起,他感觉浑身酸痛无力,乍然起身头有些眩晕,只说道“我还好,只是有些头晕,不算什么事。”   这时,马统急冲冲的跑进来,见自家公子醒了,忙喜道:“少爷,你醒啦!老爷也要来了,已经到驿站了!他见到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什么?他要来?”他爹就是他的逆鳞,他对他又恨又怕,“你们是谁把我受伤的消息告诉我爹的!”   马统见他发怒,他一向对公子有些惧怕,吞吞吐吐的不敢说,林昀见他微怕,便直言道:“是我让马统修书告知你父亲你受伤的消息的。”   “你真是多管闲事。”   “我不知你们父子间有什么误会!你爹听闻你受伤抛下一切公务赶过来,还心急如焚的托在此地的同僚找寻最好的大夫来看你。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身为你的同窗,将关系你生命大计的事告诉他错了吗?!”   “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听见父亲即将到来,如临大敌,看来这次受伤的事不会就此了结了...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心中最清楚   “你把自己的命看得轻薄,我却不能如此!你的事我管定了!告诉你,我今天就要搬回来!你又能怎么样?”林昀见他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顿时怒火横生,说完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走了。   马文才原本心里烦闷,突然见到气势汹汹的她有些目瞪口呆……他只见过她对他的和善亲近样子,这样的发怒善辩一面他倒是从未想过...   可他却意外的觉得发脾气的她让他莫名的觉得亲近,他无奈的想...莫非自己除了母亲从未得到过别人的爱,所以他见不得别人对他好???   马统见自家公子把林小姐气走后坐着发愣,他想到这几天林小姐是他们的主心骨,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她都一直照拂公子,便鼓起勇气有心为她说话。“少爷,您就别生林公子的气了,这几天都是她照顾您呢,见你受伤她大发雷霆,比自己受伤还生气。”   “她?大发雷霆?”他有些疑惑   马统陪笑道:“您也没想到吧,就连我也吓了一跳呢,林公子平常对着我们总是笑嘻嘻的,不是脾气挺好?”   ☆、下山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马太守就脚下生风的进了门,他看到儿子面色略有苍白,憔悴了不少,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是何人所为?!竟敢不把我堂堂杭州太守放在眼里!”   他刚醒不久,声音略有嘶哑,受伤这事他并不占理加上自小畏惧父亲,气势就先低了一头去:“爹,这点小事儿子自己处理好的。您不用亲自来的”   “哼,你若是自己能处理,怎么会受伤,若我迟点来只怕就要给你收尸了吧。”   他见父亲发怒,心头一紧,吞吞吐吐道“....爹...儿子只是跟人闹着玩的,下次会小心的”   “还有下次?!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我就生气!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儿子!我自小是怎么教你的,无毒不丈夫,人家若是欺负了你,你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回去!好,你不说,马统!你来说!”   马统见老爷发话也不敢再隐瞒,忐忑不安,不敢察看少爷的目光,大声说道:“就是那祝英台,他总和我们公子为敌!”   “祝英台?祝英台?”难道是上虞祝家的公子,上虞祝家也是士族,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自己手下的商铺和祝家稍有交易往来,若因此事撕破脸还不如趁机借祝家的愧疚加强合作,对马家倒是更有利。   “可是上虞祝家?”马统点头如捣蒜,他狠狠的瞪了马统一眼,真是多嘴!   马太守捋了捋胡须,心中有了几分打算,便对着儿子面色稍缓道:“哼,要是别人我就会追究到底,既然是上虞祝家的嘛,我就另有打算了。”   他有点急了,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小就清楚,他怕父亲会伤害到祝英台,“爹,你想对他怎么样?”   马太守瞥了他一眼,沉吟道:“你说你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我就不再插手,看看我说的话你有没有记在心里。”   马太守公务缠身,见儿子已经清醒,精神尚可,只需平日好好调理,便吩咐马统好生照顾少爷,马统点头称是。临走,他又去见了陈夫子让他将住宿安排重新调整,虽然那祝英台是上虞祝家,可他夜游伤人,儿子和他在一处他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   林昀搬回了房间,垂头丧气,她原本是想在他面前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的....才过几个月就对着他大吼大叫.....她的形象   若再像以前未免落了刻意了...她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看她的....半天理不出头绪,她快烦死了,嗯...干脆万事随心...反正、反正他又不喜欢我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陈夫子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说:“这些讲的就是,诗经里面的思想,都是纯正的。即使是国风里的俚语风情,讲得都是臣民对君主之无限爱戴,决不能只在字面上来理解为男女之事,那些浓诗艳词是万万不能学的。诸位皆是国家栋梁之才,万不可将时间浪费在小情小爱上”   为了让课堂更有趣他又笑着补了一句“殊不闻,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林昀这几日都郁郁寡欢,听到陈夫子此时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脑袋短路,想也不想的就站起来了,一肚子话像竹筒倒豆子般的往外倒。   “夫子这话恕我无法认同,为什么非要视男女情爱为洪水猛兽呢?女子就只能像附属品一样被男子所养吗?古有女娲补天,黄帝统一中华,妻子嫘祖养蚕缫丝,旨定农桑,法制衣裳,兴嫁娶,尚礼仪,架宫室,奠国基。她的贡献也并不比男子少呀,往近说,谢夫子的文才武艺寻常男子亦不能及。”   “坐下”陈夫子听她说到谢先生突然想起一事,真是险些忘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知所云的说了什么,听到陈夫子叫她坐下,她便迷迷糊糊的坐下了。   马文才偏着头看着身边刚坐下的她。清晨的柔和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在她脸上,带着半透明的光彩,她眼睛很黑,嘴唇透出淡淡的桃花色,下巴小巧又圆润,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之前从未这么细细看过她,人的心起了涟漪,连看到的东西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他觉得她十分可爱   陈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明日便是端午佳节,谢先生要回去成亲以后就不再任教了。”看着学生们露出不舍之意,他又继续说:所以书院拟请五柳先生陶渊明来书院教学,只是他一向很少与人往来,不知谁能下山去将他请来呢?”   听到能下山去玩,大家都不假思索的举起了手,林昀更是兴高采烈。前几日父亲来了书信说端午节来看望她,原本打算偷溜下山,现在可真是天赐良机!   “明日朝廷派来的督学王大人会来尼山书院,以后的品状排名都由他来定,诸位若是想先露一头,这个机会不要错过了。”陈夫子话锋一转。   听到和品状排名有关的,不少学子都放下了手,毕竟品状排名关系到以后的仕途,若能被王大人慧眼赏识学成后推荐,日后也是不小的助力。祝英台本想下山但梁山伯不放心安全,坚持要陪她一同下山,她为了梁山伯的前程考虑只得放弃了。   这样一来下山的就剩了林昀一人,她心里轻快不少,“既然如此,那就派林昀”“夫子,等一下,我要一同下山。”马文才举手打断了夫子的话   林昀转头略带诧异的看着他,陈夫子更是疑惑,这马文才平时不最看重品德排名的吗…“你想好了?”陈夫子为了确定再次问道,他微微颔首。   下课了,他正起身欲走,却被林昀轻轻拉住衣角示意有话要说,她微蹙着眉头问道:“书院其他人都等着见王大人留个好印象,你怎么要在这个时候下山呢?”   “我马文才岂能和这些目光短浅的人一般见识。”她想他是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刻意讨好求个好印象,而是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吗?这样想着,看着他的目光里不由自主的沾上了一点赞叹之意   他见她又用那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心情大好,面上却绷着说:“放开,我要去吃饭了。”他自己都没发现离开学堂的时候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他没告诉她的是王大人自小看着他长大,明天的第一眼印象还重要吗……真是个笨蛋   ☆、山下   清晨的山林,有些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柔柔的阳光洒在山林间,郁郁葱葱的叶子便有了深深浅浅的绿。   马蹄一步一步踏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像敲击在她的心上。   马文才牵着那匹他亲手养大的小红马走在后面,她对骑马有些畏惧,想要步行下山又担心耽误了时间惹他不高兴,踌躇良久,脑补了十几种被拒绝的情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她暗暗出了神的想:他心里现在怎么想的呢?她嘴角上扬,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大胆,偷偷向后望,眼神里却不由自主的燃起了温柔的火焰。   只是和他走在一起便觉得林间有了勃勃的生机,连带着这曲曲折折的山路也没那么难走了,穿过林间的阳光让人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诶,马文才”其实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想叫一叫他。   “嗯?”听到身后传来他的不咸不淡的应答,她转过头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带着几分试探的说道:“我们下山了先休息半天再去找人好不好?”   见他听到她的请求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林昀默默垂目,心微微一沉,   果然自己又想多了……他待她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嘛……自己爱想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呢   她尴尬的讪笑着补充了一句“就请半天假好不好。之后我一定认认真真找起人来绝不偷懒,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的。”   她在他面前似乎从来不掩饰自己,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让他几乎生出一种伸手便能触到她的心的错觉。自小被教导君子当不喜怒形于色,可她又不是君子,一颦一笑,一嗔一怒,这样活色生香的她让他有些失了神...入了迷   他回过神来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林昀顿时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最好啦。”   他想,她其实不必担心误了行程,此行找不找得到陶渊明与他有何相干,迟一日早一日又有什么分别…嗯...此次下山不过是他想下山走走,并不为别的   看着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的笑,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像是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消失在眼波深处........   来到尼山下的小镇上,林昀看看日头估摸着现在已近午时,她下了山顿感精神振奋,疲惫一扫而空,怀有私心的拉着他手轻快的说:“快来,我们先去一个地方”,他也想知道她这次下山除了找陶渊明还想做什么,便由着她拉着走。   来到一处风格雅致的酒楼前,林昀抬头发现了什么,眉开眼笑的挥着手叫道“爹”,顺着她的目光,马文才见到正端坐在二楼的林老爷,他有一瞬间的讶异,原来是她们父女有约....   到了二楼的雅间,见到林老爷坐在窗边正等着他们,他面色如常的揖手道“晚生马文才,见过林伯伯”   林老爷见到女儿和他一起来倒是不奇怪,笑着受了这一礼,“马贤侄许久未见,越发风采逼人,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简短寒暄了一阵,两人坐下见桌上摆满了佳肴,龙井虾仁、蜜汁火方、西施舌、酱鸭、茶香春笋林林总总十多样,连点心也备了藕粉桂花糕、定胜糕、知味小笼等五六种。   林老爷见女儿看到美食就两眼放光的样子笑道:“都是你爱吃的,家中厨子一起来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怕他突然见到她爹觉得拘谨,便夾了一只花雕膏蟹放到他碗里示意他快尝尝,见他开始动了筷子,心里松了口气,心安理得的享受美食和难得的与父亲相处的时光。   林老爷只是稍稍动几筷子就放下了,看见女儿吃饭,心疼的问道:“昀儿,书院饭菜不合胃口?我见你清减了不少。”   “爹,你不知道书院三天两天就吃烧饼,女儿都快变成烧饼脸了。”她一边吃一边嘟囔道   ,林老爷笑着听完她的抱怨好脾气的说:“上次你出门嫌行李重又占地方,这次爹一并给你带过来了,干果蜜饯,糕点香茶都给你备齐咯,已经差人送去书院了。”   马文才微微低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原来林老爷大老远过来只是为了见女儿一面…他想之前真是误解她了,她父亲如此疼爱她,怎舍得将女儿当作权钱婚姻交易的筹码呢。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他的父亲一样,他也渴望着父亲除了严加管教之外能对他有一丝的父子温情,不要冷言冷语,夸奖他一句,一句就好!他还是那个童年孤独无依的小男孩,母亲帮不了他,父亲、父亲他从来都是暴风骤雨般的打骂......   渐渐长大他很努力的读书习武,打渐渐少了,骂却有增无减“你配当马家的儿子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即使努力忘记和童年有关的一切,那样懦弱无能任人宰割的他,他自己都无法忍受!偶尔在睡梦中想起也会恐惧的瑟瑟发抖……他眼眶发酸,皱着眉头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林老爷又和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顺便关心了下马文才的功课,也望他在书院内多照应下女儿。林昀正用清茶漱口,听见父亲温和的说:“昀儿,你也从书院偷跑出来一阵子了,趁着天色还早等下便回去吧,山路难走,要不回书院都天黑了。”   “爹,这次我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夫子让我们下山去寻五柳先生陶渊明。”她轻轻拍了下马文才的肩膀,面露笑意的说:“文才兄,你说是不是呀。”   林老爷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似乎与这号人物并无往来,沉吟一下缓缓道:“陶渊明?虽然未曾听闻这号人物,不过爹会安排人手一同寻访,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们”   林昀听着父亲要帮忙,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略有得意的说:“爹,他就是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个文人嘛,你就派人打听打听这周边有谁房屋周围栽了很多菊花,城中或是镇上哪个方位能清楚的看到南山的。我和文才兄呢也从其他的渠道寻寻,这样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陶渊明~”   她说完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赞赏之意……   林昀依依不舍的和父亲分别,她漫无目的跟着马文才向人流稍密集的市集走去。   她看向马文才,“我们两个换种思路找人,应该去哪寻他呢”   他看着倒是胸有成竹,嘴角微微上翘,一言不发走向代写书信的摊位扔下一锭碎银子,笔走龙蛇写下几个大字“悬赏黄金十两寻五柳先生陶渊明”,写罢,搭弓,□□离弦将这一幅字钉在了市集的匾额之上。 市集众人还是头次见到这番光景,纷纷围上前去看热闹。   他望着看到悬赏有黄金可得就纷纷赶来一拥而上的人们,心中略有不屑,侧身对她淡淡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天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等着看吧,一会我们就会有线索了”   “哎,这人谁啊?这么值钱!”   “这人这么值钱,老子立马回去,把我儿子名字改成陶渊明!”   马文才盛气凌人的走入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掷地有声的说道:“你们有谁识得五柳先生的,只要告诉我去向,必有十两黄金可得!本公子决不食言!”   “我认识陶渊明。这十两金子就给我了吧”   “我是陶渊明的表弟,我跟他熟的很!”   “他瞎说!我才是陶渊明!我根本不认识他,金子是我的!”   马文才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却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有些人为了甚至捋起袖子为了强称自己才知道陶渊明准备干架。事情并不像他所预料的样子,马文才心中着恼。   他轻吸一口气,“好!既然你们都说熟识陶渊明,那采菊东篱下的下一句是什么,谁答出来之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议!”   如同向沸水中加了一瓢凉水,吵嚷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个个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想下一句是什么,他们目不识丁又哪里知道呢   有个之前吵得最凶的眼馋金子想糊弄应付过去,忙站出来说“我知道,我知道!采菊、采菊东篱下…额、喝碗菊花茶!”   马文才觉得像被这群村民戏耍了一般,他们把他当傻子吗?!   他怒上心头上去抓住那人一拳挥过去怒道:“说!现在你还是不是陶渊明!”   林昀见他恼了忙上前拉住他欲再挥出的手,劝道“你就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啦,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   马文才正欲放下手,“这位小兄弟别恼啊”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挑担卖茶的中年大叔,放下担子端出一碗茶递给他说:“我觉得喝碗菊花茶也对啊,来来来,降降火。”   他本就觉得被人轻视心中不快,加上已在林昀面前夸下海口,心像被蜘蛛肚里抽出的粘腻的丝一圈圈地缠绕着,心烦闷不已   此时又听到他重提提菊花茶总觉得有股讽刺之意,他站直了身子,针锋相对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笑话我!”   大叔见他态度不善,咄咄逼人的样子,将茶碗重重一搁,冷笑道:“敢问这五柳先生是得罪了官府啦,还是杀人了?放火了?要你们悬赏黄金十两来逮他?告诉你们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五柳先生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   ☆、寻人(1)   那大叔撂下这句话,挑着茶水担子离开了。   林昀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位大叔好生奇怪,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初夏的太阳虽不比不上盛夏的毒辣,在日头下行走一会儿,汗也湿透了内衫,马文才看了身边的人,她两颊通红,额头鼻尖都是汗,也没叫热叫累。看来她是真的要做到在山路上说的认认真真找人绝不偷懒了。   他漫不经心的手向前方一指,开了口“我们去前面那个茶寮喝碗茶,歇一歇再找。”   林昀本就有些口干舌燥,巴不得找个地方小歇下再继续找人,她连忙点头,一叠声说着“好啊好啊”   两人放下身上的包袱,叫小二过来将马系到马桩上,给喂食它一些草料和清水,又点了一壶清茶和几碟茶果。   马文才拿起桌上的粗瓷茶杯,端详了一番,先拿些茶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这拿起茶壶给自己和林昀斟茶。他看这茶水颜色颇深,且并无寻常喝惯的茶叶的清香,试着抿一小口,入喉便觉得茶汁滞涩,难以下咽。他放下茶杯,叫小二重新上一壶白开水。   却见林昀许是口渴了,也不计较去品茶水的味道,一杯喝完,正伸手倒第二杯,“诶,你慢些喝。”   话才落音,她就呛着了,侧头掩着嘴咳嗽起来。   他有些好笑,我的想法就这么灵验?伸手拍拍她的背顺气,这是坐在他们旁边歇脚的一伙人突然发难,抢过他放在桌上的包袱就跑。   也会几招三脚猫功夫,和他过了几招。   林昀见状起身扭住逃跑落后的一位同伙的右手,那小贼左手顺势拿起桌上的茶水泼向她,她一惊之下,手稍一放松,便不慎被他溜走了。   马文才见林昀被茶水泼到,他的面色一时煞白,面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他着了魔一样跑向她过去,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他脑海里,他双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娘,娘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被爹毒打,结果被爹生气扔来的茶杯砸伤了脸,滚烫的茶水毁了她的容貌,爹对他们更是不加理睬,对他们母子冷若冰霜,终日逗留在年轻美貌的妾侍那里。   娘万念俱灰,抛下年幼的他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了.....呵,如果他不是马大人唯一的儿子,他只怕早就让自己自生自灭了吧   都是因为那杯茶水!他的家毁了,本来、本来至少有娘会爱他保护他。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像旧事重演,他不能再让别人受伤了   因为破了的东西,即使想补,也补不回来了。   幸好放在桌上的茶水只是稍温,林昀手拭开面上的水,马文才已到她跟前,拂开她的手,用力握住她的双肩,目光像要盯穿她的脸看看有没有哪里烫伤。   见他面色苍白,林昀忙说“我没事。”   马文才见她无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稍稍镇定回神见那为首拿着包袱的小偷竟然已经解了系在茶寮门口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他拿起放在桌边的弓箭,开弓上箭,瞄准目标,一箭穿透马颈。   奔驰中的马儿嘶叫一声,挣扎着轰然倒下,连带着马背上贼人一同摔倒在地,他飞身上前身手敏捷的揪住贼人,将他双手反剪压在背后,他的同伙见他被擒却并未回来相救,更是加紧脚步逃之夭夭。   马文才见到这小偷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来气,竟敢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好大的胆子!他一手提起小偷,冷笑道:“今日便送你去见官,好让你知道得罪了谁!”   林昀也奔过来,拾起包袱,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发出阵阵哀鸣的小红马,它脖子还在不断的涌出温热的鲜血,因着失血过多,浑身肌肉都在颤抖,长睫下的双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她明白它伤势严重已到了临死边缘,它绝望的目光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于心不忍道:“我们去找个大夫看看它,也许还有救。”   “不用管它!就因为它忠心有用,所以我才会疼它!没想到区区一个毛贼就能轻易骑它而去!被自己养大的畜生背叛这才让人心寒!”马文才犟着脖子不去看它一眼,   看着他眉心的皱着的川字,紧抿的薄唇,她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他嘴上说的无情,其实心里比她更不好受。这马儿是他亲手喂养长大,如今性命也亲手断送在他手中,他也是挣扎难过的吧   没想到那个买茶水的大叔又在附近,他放下担子查看了已无生机马儿,摇摇头抬眼看向马文才说道:“自己的坐骑说射杀就射杀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   马文才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想不到随便寻个人就动辄出手黄金十两的大人物,也会遭这些小贼惦记”   大叔摸摸下巴的胡须,话中有话的说:“小兄弟,只有身外之物才能被偷。而内心真正的富有,是谁都偷不去的。”   那被擒住的毛贼见有人说话,后半句竟像是为他求情一般,觉得有了可乘之机,装出一幅可怜样哀求道:“这位大爷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做这事也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啊!大爷您行行好,放小的一马吧!”   “闭嘴!不给你个教训你将来岂不是要偷到天王老子头上去了!”   “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马文才觉得这大叔好生无理,管的太宽,他自己的事哪轮的到别人说三道四、评头论足,不耐烦的说“我的事有与你有何相干!”   大叔见他不受教,一边走着一边摇头叹道:“既然多说无益啊,老头我就走了不惹人厌咯”   马文才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弱他就有理,就可以随意偷抢别人的钱财?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什么事都要讲人情,那天下还要不要讲政策法度了?   自己做错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他露出一抹苦笑,马大人的话他倒是记得很牢。   这时,茶寮的小二也追过来向马文才大声讨要茶钱,围观的群众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没好气道:“你没见我们刚才在茶寮里包袱被偷了吗,在你的地方被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那伙计伶牙俐齿说“我就是见你的包袱被偷,才过来找你要钱啊!一共七文钱”   他话锋一转,眼睛向上斜睨面色不善的看着马文才,尖酸的继续说“怎么着?你想吃白食赖帐?”   他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等羞辱,脖子耳根都红了。   林昀弯腰拾起追回来的包袱将茶钱付给小二,让他快走不要再多话。   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的对着冷着脸的生闷气的马文才说道:“文才兄,你仔细想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他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怎么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一番话。先前他为了陶渊明与我们声辩,我们找陶渊明之事与他有何相干?除非他是陶渊明的亲人,或者他就是陶渊明?!”   他冷静下来觉得有些道理,将小偷扭送至官府,让师爷写了卷宗,两人便一起沿途询问周边的居民知不知道那卖菊花茶的中年大叔住在哪里?   终于在城门口找到一位守门人告诉他们那人住在城外,但具体住址他不知道,马文才给了他一些碎银子当作报答。   ☆、寻人(2)   城外,居住的人家渐渐稀少,他们边走边问路,一无所获,耽搁了不少时间。   林昀眼看夕阳渐渐下沉,已被山遮住了一半,就与马文才商量,“太阳快落山了,你看那边有一户人家,若今天找不到陶渊明,或许,我们今晚可以借宿在那儿,不用回去免得明天再走回头路。”   远处红色的霞光下是一片很美的桃花林,微微露出了房宇的一角,他们向前慢慢走近。已是五月,桃花正是将落未落之际,一阵微风吹过,满地落红,她伸手接住了几片飞落的花瓣,轻轻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   他看见她绽开了笑颜,脸上的光彩像和此时的落日余晖融为一体,她的笑比桃花更美,明媚又温暖,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你很喜欢桃花?”   “对呀,淡淡的桃花色,你不觉得很美吗”   这座院落外院的大门竟然敞开,房子的主人看着倒是很随意。   走进院子,林昀轻轻叩了扣木门“请问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听见“吱——”的一声,木门开了,房子的主人竟然就是他们想找的那位中年大叔。   大叔开门见是他们两人一愣,目光转向马文才,嘴角微微下拉,不愉的说道:“又是你们啊,今天来这儿有何贵干啊?”   林昀也没想到竟然如此凑巧,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此次有求于人,她从包袱中取出拜帖,恭敬的双手奉上说“我们是尼山书院的学子,山长对五柳先生的品行学问仰慕已久,特奉上拜帖请他上山讲学。”   “五柳先生?你们找错地方了。”   林昀见他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拿不准主意,是把自己的推测一条条说给他听,让他不能继续装下去,还是直截了当的说:“我们知道大叔你一定和陶渊明有些渊源呢   马文才已经先她一步向大叔请教,大叔不耐烦的说:“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夫,能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走吧”准备关上门,分明是要赶客的意思。马文才一手撑住了门,他自小练武,大叔自然敌不过他的力气   大叔眼见闭门失败,挑眉看马文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心知这人不好打发,脑筋一转,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说:“唉,看你们这么执着的份上,实话告诉你们吧,陶渊明已经死了,世上没有这个人你们白跑了一趟”   他的话马文才自然是不信的,他步步紧逼:“敢问大叔,若是他真的死了那么葬在哪里?可否带我们前去吊唁。”   大叔从容应对“地为墓,天为碑,”   听完,马文才面露犹疑之色,“竟连墓碑也没有?”这人真是鬼话连篇,口口声声说自己山野村夫不认识陶渊明,现在又咬文嚼字说陶渊明已经死了,不是他还会有谁   林昀接道:“陶先生,哪有人咒自己死的呢?”   “你们知道了?”   林昀拱手道:“我们受山长所托诚心诚意的请先生去尼山书院,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尼山书院正是教书育人,授业解惑的好去处,书院自由讲学、自由论学也适合先生。”   “哦?—”他颇有深意的看了眼马文才说:“尼山书院如果都是马少爷这样的学生,不去也罢。”   “你!我不和你理论,你倒是处处针对我越说越上劲了!”   “马公子啊,”他想到了白天他重金悬赏、当街打人,杀死自己的马毫不手软的样子,觉得真是飞扬跋扈,惹人反感继而冷笑道:“你是不是官宦之家呀?”   “是又如何!”马文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薄薄的嘴唇狠狠的抿着,不想与他多话。这老头之前就和他互相看不顺眼,他现在只想两人快点完成山长的托付,免得和他又起冲突。   “呵!瞧这神气,威风八面啊,那你们家,应该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他几时受过这等气,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若要他一直忍气吞声下去,他自问做不到。   “你说什么?!”   “哈,好大的脾气啊”陶渊明目光转向林昀“道不同则不相与谋。小兄弟呀,你说你跟一个心性迥异的人同行,不累吗”   他见林昀脸色微变,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残忍冷酷,赶尽杀绝,非你良友啊?”   马文才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僵在原地,原来在别人眼里他这种人连朋友都不配有吗?!   他紧张的看向她,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很长时间,他发现自己竟不敢等着去听她的回答,如果、如果她迟疑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踉跄的向后倒退几步   林昀下意识的去看他,拉住他的手,夜风很轻,他的手很凉。马文才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说“不用管我”,他不能在看不起他的人面前露怯,那是懦夫,这次下山是有任务的,他不能把事情办砸,让别人看低看笑话   林昀见他神色如常,她最不能容忍别人在她面前说马文才的不是!你了解他吗?!凭什么这么说他!   她热血上头,上前对峙道:“陶先生,你觉得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你见到他是官宦子弟的作派,心里早将他分了类,自然瞧他做什么都不顺眼!你自认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就能对别人指指点点啦。若是你真觉得他误入歧途,孔夫子说人之初,性本善,就该好好劝导他,若是如荀子所说人性本恶,就应当教化,促使他向善!”   “我规劝了他啊,他不听劝告。”   “你以为你的那些话他不接受就是他不受教吗!那是因为你完完全全从你的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出发,从不顾及别人怎么想!也是,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没必要管他,但是你既然插嘴了,那不能保证自己说的话比沉默更有意义,你最好闭嘴!”   林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一再出言讥讽,这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官,惹得自命清高的您不快!你了解他吗?!你自以为是还敢嘲笑他盛气凌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陶渊明有些哑口无言,他也是头次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一顿,突然又意外,这小兄弟看着不言不语,气性倒是挺大的。   “像先生你这种心胸狭窄之人,尼山书院不请也罢!”   她硬邦邦的扔出最后一句话,气愤的甩袖转身,这劳什子拜帖不送就不送!谁稀罕请你回去上课!林昀正准备拉马文才一同离开这个自以为是的地方,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慌乱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如骨鲠在喉再说不出一句话,她飞快离开去找他......   ☆、一双人   他木然的看着陶渊明嘴一张一合,脑海深处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扑面而来的惊惧将他包围,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所以他只能逃......   “混账!你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喃喃自语解释道:“爹,爹,我尽力了”,他浑浑噩噩像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在桃林中游走,他要躲开父亲的责骂!   对了!柜子!只有柜子角落最安全!关上柜子就是黑暗,黑暗里他不会被人发现,不会被打、不会被骂......   他在林中找到一块大石头,忐忑不安的躲在石头背面,安全了!他告诉自己不要怕,这样爹就找不到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能听见父亲的声音!它们在他脑海里挥不去!抹不掉!   “你尽力了还不是一事无成!不要说什么差一点点!没成功就是你这个废物没用!跪下!”   他精神几近崩溃,在夜色中瑟瑟发抖,颤抖的双手堵着耳朵,不要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好!   不要、他不想再听见这些寒冷刺骨的话语,在这个初夏的夜晚都让人遍体生寒,牙齿打颤,一直冷到骨子里。   它们捅下去刀刀见血,一颗心被戳的千疮百孔,那些伤痛从来都不曾愈合,别人也永远看不到。他甚至想剖开自己挖出心脏看看它是不是鲜血淋漓……他想将它送到爹面前笑着问他   爹、爹!你看啊!我也是有心的!我也会心疼的!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好,不配当你的儿子,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受伤了为什么还来看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至少能和娘团聚在一起......我们就不会再给你丢人现眼了,啊   “马文才!马文才!你在哪”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有些躁狂的抓着头发....不要见人,让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呆着就好   他不可以被人找到,他埋头抱紧双腿更加蜷缩成一团   林昀想着他出去没多久,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焦头烂额之际,看见一块大石头边露出白色外衣的一角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他像从恶梦中惊醒   “你不要过来!”   “文才,你怎么了?”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是谁?是谁来找他了……   他茫然失措像一张白纸....是谁呢...他费力的想了半天,终于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是她   脑袋有些清楚又有些糊涂,马文才有一瞬间的放松,迷迷糊糊想,哦,原来是她来找他了   下一秒,他又清醒起来像只刺猬反射性的竖起浑身的刺“林昀!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林昀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急切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是不是今天那陶渊明出言不逊惹你生气!咱们不理他就是!”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慢慢向他走近,一边轻声说“我们明天就回书院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他发丝凌乱,颓然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目光涣散,像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望到了别处。眼角依稀有着泪痕,眉头微蹙,看到这样彷徨无助的他,林昀觉得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   她缓缓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不要太苛责自己。”   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觉得你哪里都好,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藏着事,只是不愿意和别人说起而已,所以才.....”   “不过啊时间那么长,我相信,心结总会打开的.....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说,我一定随时随地等着你.....”   马文才默不作声,似乎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想安静的陪着他,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呆着要好   夜里起了点风,林昀想他之前手那么凉,万一着凉了可不好受。她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在这里觉得孤单,商量着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夜里凉,你别着凉了,我去找点木材取暖好不好?”   说罢小心翼翼的起身欲走,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吓了一跳,低头见是马文才。   “别走,陪陪我。”声音像从胸腔里传来,有些闷闷的。   她从没有见过他也有示弱的时候,心肝柔软的化成了一滩水般   林昀凝望着他,坚定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在这个普通的月夜里,他和她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起,他感到一种神秘的东西如涨潮一样慢慢占据了心脏,不可捉摸的希望在生根发芽,他微微侧头看着撑不住困意睡着的她,生出一种朦胧而模糊的喜悦,原来自己最想要的是有人的陪伴,一丝笑意融入这无边的夜色里……   东方发白,太阳即将从山的另一边升起,驱散这无边的黑暗......   “快天亮了,我们走吧。”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她闭着的眼慢慢的睁开,淡淡的说道,仿佛昨天那个面色苍白痛苦蜷缩着的少年的影子在他身上如烟般消散   林昀揉揉眼睛,还有些迷糊,回过神来后担心的凝神注视着他   他昨晚没睡好,眼睛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面庞似乎消瘦了些,现在看起来又是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人前他总是把自己层层包裹拒人千里之外,可她这次莫名的感觉到他的心离她近了……   两人一起结伴回城,太阳从他们身后升起,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部分亲密的重叠的交织在一起,林昀看着看着想起来一些事   “马文才,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我家看手影戏,那些师傅可厉害了,小狗、兔子、小鸟都好像哦”   他面上露出回想的神情,往事只有些模糊的影子,想忘掉的事忘不掉越来越清晰,不该忘的事反而像水一样从指缝中溜走,只剩下手掌中浅浅的水渍   他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有些失望的抿了下嘴,“没关系的,回书院之后我可以一件一件,慢慢的说给你听。”他看着她对他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心中酸涩又甜蜜。   她笨拙的尝试着扭曲双手做出小狗的影子,马文才端详着地上四不像的影子,若非说是小狗,也一定是个笨头笨脑的小狗   “汪汪汪”她偏偏不觉得小狗诡异,还侧头过来嬉笑打闹   他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像一颗小石子掉入池塘,在她心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小时候有时候你也对我笑,长大了你都不怎么笑了.......”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冰冷孤僻,笑起来的时候两边嘴角上扬,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上一次他这样眉眼俱笑是什么时候,久远得他自己的不记得了,只要她在身边仿佛旧日的梦魇,连同不好的回忆,都可以烟消云散。   有这么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坚定的站在你这边,空空落落的心里有人可想,有人可以相信.....心就像无根的浮萍找到了停留的地方   这一刻,他终于敢于直面自己的真心。   ☆、第 15 章   林昀觉得两个人结伴同行,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尼山。   她仰头看了看尼山书院的匾额,恍然之间竟已在山上过了大半年   “快进去,发什么呆呢?”马文才已先她几步走进了书院   她小跑几步追上他,“我在想呀,刚来书院那天你策马而来的样子,好帅啊。”   马文才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先前对着他总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如今倒是敢在他眼皮底下调侃他了,“你现在倒是不怕我”   林昀自从看到他对她笑了,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了不少,也不像之前畏手畏脚,她伶俐的说:“哈哈,我几时怕过你啊”   马文才报之一晒“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   “马文才,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女子谁是小人”   他看着她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嗯,现在看来是很有道理的。”   像狂风吹开云雾,林昀心境豁然开朗…   她看着马文才并不向住处而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诶,你要去哪?”   “去向山长说明此行原委。”   “你想跟山长请罪?我们已经将拜帖送到他手上了,陶渊明他不来是他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未必会不来。”   林昀有些无奈,马文才总是喜欢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样活的太累了   她想他决定的事也一向很难改变,而且这次的事自己也有份,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   便说:“我和你一同去见山长”   山长听说了陶先生没答应上山教学有些失望,林昀见状也有些垂头丧气,山长夫人出来安慰道“我这表哥啊,不习惯与人来往,性子有些古怪,你们若是这次一举将他请上山来,这才叫人吃惊呢。”   原来陶渊明是夫人的表哥啊   “不过我也有十多年未见表哥了,古有三顾茅庐,我们多请几次他总会答应的。”   “啊?!”她和马文才面面相觑,还要去请那个老顽固,不要啊……   山长夫人见林昀一幅惊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以袖掩唇笑道:“你们学业为重,当然不是再叫你们去”   林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给您添麻烦了。”   “你们下山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马文才去澡堂洗完回来发现没见到林昀,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觉得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坐下随手倒了杯茶,还是冷的,马统这小子回来也没见人,还把不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滚去哪儿了   他有些不耐烦将茶一搁,突然看见林昀正从门口走进来,她双睫低垂看路一面用布巾擦着头发,发梢还滴着水   “回来没见你,你去哪里了?”   林昀一头雾水,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去洗澡了呀”   擦头发手有些酸,她搬着个小凳子在他面前坐下,   “告诉你,后山有个小池塘。”   初夏的天气,他觉得她靠近身上带来一股凉意,山泉水那么凉,她还是个女子,若受了风寒也难受   “这一年你都是这么洗的?”   “不是啊,你有时候去踢球,我看一场就回来偷偷在房间洗啦”她见他眉头蹙起,又补充道“你踢球要踢好几场呢,时间好把握。”   他思忖了下,看着她认真的说“下次你洗澡之前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回来的。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都可以告诉我”   “好的,老大。”   他听到这个称呼挑眉看向她,她已经没心没肺的先笑了,“哈哈,你不是自己说你是尼山书院的老大吗”   他眼里除了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林昀觉得马文才自从那天之后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莫名的觉得他对自己有种依恋感,这感觉从何而来呢她也不知道,但是因着他的变化她很开心,心变得很轻很轻,直升上去。   他心里藏着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会释怀、放下的吧   夜幕降临,马文才点燃了烛台,烛火摇曳   林昀坐在窗台边已经擦干了长发束好发髻,突然她想到什么转过头对他说“明天王大人开始督学了,功课你温习了么?”   马文才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还用温习吗”,他一根手指敲敲脑袋“都在这里面呢。”   “唉....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她出神的托着腮小声的说“现在就想睡觉了……明天早上看应该来的及吧。”   或许是今晚的月亮很亮,或许是庭间飘来的花香令人眩晕,马文才忽然觉得她就连发呆的样子也那么可爱。   “累了就早点睡吧,强打精神也看不进书。”   夜深了   也许是这几天累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侧头望向她的方向,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   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听着她浅浅的呼吸,他这些年第一次生出想要关心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的心思。   这有些不像他,不过他本来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来自内心的自卑,所有的冷漠暴戾都来自内心的软弱   他觉得他现在就很好,黑暗的夜里有人可想,夜就没那么漫长……   马文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半梦半醒之间,他梦到了一些事,梦里一切都像笼罩着一团白雾,梦里的小姑娘面容模糊,可他隐约知道那就是她   父亲对他管教很严,因为与林家有着生意场上的往来,偶尔林老爷带着宝贝女儿上门拜访,父亲会默许他带着这位小姑娘玩一玩,那是他小时候难得的片刻休憩   林昀小时候父亲视为掌上明珠,性子难免骄纵,他有时候不耐烦就冷着脸不理她,她也自得其乐   她开心的时候叫他“哥哥”,不开心的时候直呼大名“马文才!”   有时他累极了竟生出来期盼她天天来才好的心思......   梦见的事不多,即使在梦里他嘴角也微微上扬,原来你也曾是我内心的一点光,现在却是我心头的太阳 。   ☆、第 16 章   清晨,刚进学堂找到座位坐下就见陈夫子引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微胖男子进来。   林昀见他身着锦衣玉带,面部敷粉施朱,扇子不离手,行步顾影,一副达官贵人的做派。   这位定是督学的王大人了,只是他身型丰满,胖胖的国字脸和阴柔之气半点不沾边,刻意追求贵族做派反倒惹人......一身鸡皮疙瘩   “王大人,请”陈夫子毕恭毕敬请他上前,坐在高位之上。他鼻子轻哼一声,仰头上前无视陈夫子。   陈夫子倒也浑不在意,为了以示隆重清了清嗓子。林昀心中有些想笑,几时见过陈夫子对人卑躬屈膝的样子,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想不到他还挺怕这个上司的   “各位学子,相信大家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大人的名讳,只有少数下山做事的学子还不知情。”   他目光扫过林昀和马文才,顿了下提高了声音:“我就再说明一下,这位就是朝廷里派来的中正考评官,王卓然王大人”   他用眼神示意王蓝田,王蓝田马上心领神会的领头鼓起了掌,学堂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陈夫子满意的点头接着道“今天呢王大人来这里,是特地为了说一说,近日来,考评的情况。”   王大人摇着扇子扭着小碎步出来,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嘴一撇,神色高冷道:“这几日在书院里,大人我也观察到了不少东西。尼山书院确实是个教书育人的好地方,学子们也勤奋刻苦,是将来的栋梁之才。”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环视堂下的学子们,看到马文才时他面色稍缓,眼神似乎带着笑意,马文才也不可察觉的点头微笑。   突然他看向一处眼色如刀,讥讽道“但是有些人,表里不一,虚伪做作!哼,别以为能瞒得过本大人的眼睛!”   林昀和马文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坐在身后两排的梁山伯,才出去几天他又怎么了?   林昀虽然觉得事不关己,但心中也佩服道梁祝二人委实是人才,和磁石一样事故源源不断的吸引到他们身上......   自己和马文才还是和他们保持距离比较好,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落井下石的事自己也不会主动做。   她偷偷看一眼马文才的侧脸,这几日他似乎清减了些,棱角比以前分明,突然见他嘴角一弯,知道被发现了。   林昀眼中露出笑意,面容舒展开,这几日心情太好就像冬日里出来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值一提,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饭堂吃饭时,秦京生像有一肚子话想说的挨着他们坐下,“文才兄、谨言兄,跟你们说这几日你们不在,可笑死我了哈哈。”   林昀饶有兴趣的听着“怎么了?快说快说”   “王大人啊好像天生就和梁山伯犯冲,这几天处处找他麻烦,梁山伯和祝英台这几日可忙的够呛。”   马文才听着他们讨论,沉默了。他估摸着王大人这样做,应该是马大人和他说了什么,马大人就是这么睚眦必报,上次他一定觉得丢了马家的面子,面上说着让他自己处理......背地里还是挂怀此事   王蓝田见他们三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也不识好歹的凑过来   马文才警觉的发现了,眼神凌厉的看着他,冷声道“王蓝田!上次你想杀我和祝英台我还没和你计较,你还有脸过来!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了?”   王蓝田拿出一个小瓷瓶,“文才兄,我有新发现!这祝英台一定是个女的!”   马文才不等他说完就厌恶的打断他,“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和我有什么相干!如果他真是女扮男装混入书院,查明那也是山长的职责,和你这个小人有什么关系”   “滚!”   下了学,学子们都各自向住处走去,马文才看见林昀进了屋,他脚步停下来,有些局促不安。   林昀看见屋里的摆设变了样,心里有些疑惑,见马文才不在身边,转过头问:“你做的?”   马文才走了进去,不自在地咳了咳:“以后你睡床吧,我睡长榻就好了,床上的被套床褥全是新换的。”   两人的目光接触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林昀见他稍稍转过脸去,耳角微微泛红,平时都是一副自负又自傲的样子,没想到他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她觉得他越发可爱了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能真让他去睡那里,长榻实在太窄了。以她的身形在上面都不能翻身,要不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他要是每晚蜷起睡肯定腰酸背痛的。但是她又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林昀略一思索,想了个折中办法,“床铺本来就是双人的,地方也不小,你别去榻上了,我们可以一起睡床。”   马文才之前见她迟疑,心中不安,突然见她这么说,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轻轻答应了一声,眼睛又放着异样的光,灿若星河。   一起睡床?....他想到开学那天林昀似有顾虑是不想同他睡的,她是女子,男扮女装来书院读书,父母一定嘱咐了不少。   他斟酌着开口:“我们.....可以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在床中间用书隔开”   马文才认真的看着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逾矩,做什么坏你名节的事。”   林昀笑了,“我知道啦”,突然她觉得他的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是这样睡的?”   “对,上次交换房间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的...等等,你的意思是祝英台和你一样也是女子?”   “看来八九不离十了”林昀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算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脸上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我们快看书吧,再过不久又要评品状了呢。”   ☆、第 17 章   接下来的日子,林昀一点一滴的感受到了马文才的改变,在她面前他就像一只有着尖牙利爪的老虎,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爪子,还摊开最柔软的肚皮给她看。他几乎将一颗心放都在她手里,这份需要珍之重之的信任让她几乎颤抖着想落下泪....   转眼到了七夕节,书院放假一天。   马文才走在小路上疑心自己今天撞了邪,没多远的路他就看到了王慧扭扭捏捏的给祝英台送荷包,王兰给荀巨伯送荷包.....他实在好奇,等王兰走了他等着荀巨伯过来问问他。   荀巨伯拿着荷包低头走着若有所思,突然撞见了马文才吓了一跳。   “荀巨伯,王兰刚给你送了荷包?”   荀巨伯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哪是送给我的啊,托我送梁山伯罢了。”   马文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婆妈了,只是话已经说出口,还不如打破砂锅问个究竟,硬着头皮问“她为何要送给梁山伯?”   荀巨伯见他一脸不解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马文才不知道送荷包的习俗,“马文才,你不知道?”   “七夕节是女儿节,未出闺阁的女子都会送自己亲手绣荷包做香囊送给意中人的”   原来如此,马文才心下了然,他就等着林昀给他送礼物好了。   吃饭的时候见到她,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可能是饭堂人太多了,她不好意思   午后在后山的瀑布边练习琴艺,马文才有心提起话茬,故意说“我记得有个民间小调好像叫绣荷包?”,林昀也一副不知道什么事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马文才觉得头顶一阵乌云飘过,不会她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吧   到了晚上,学堂的女眷乞巧,林昀也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跑去看,目光都不放在他身上,他终于忍不住,他一把扯过她,拉着向后山走,林昀一头雾水“马文才你干嘛?不看乞巧啦?”   他生着闷气也不吱声   到了山间的凉亭,马文才不开心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什么东西啊?”   他右手向她面前一伸“我的荷包呢”   林昀见他这么直白,几乎要笑出声来:“哪有人今天强要荷包的,哈哈哈”   她有心想捉弄下他,脸色沉下来“哼,我才不要送你东西,反正送了也会被你扔掉。”   马文才想起了之前的事,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想了想,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带着的玉佩   林昀一见是她在他生辰送的玉佛,惊喜的说“你没扔掉?!”   “嗯,那时候扔在地上被马统收起来了”   他抿了抿嘴唇“虽然有了裂纹,但是我已经用金箔加固了。”   又补充道“以后我也会一直戴着身上。”   马文才说完了,便理直气壮的问道“谨言,所以我的荷包呢?”   她轻轻的凑近他,在他侧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马文才意识过来只觉得耳根发烫,微微别过头,声音有些不自在的说“你就会敷衍我”   林昀觉得他较真的样子特别可爱,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爱计较呢”   马文才有些怔忡,父亲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寻常父子间的感情他从未体会过,和其他人在一起,他也生怕落了下风,总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还不曾有人和他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他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又带着意外的一点小幸福。   他声音有些发颤“闭上眼睛。”   林昀听话的睁开眼时,四周都亮了起来,犹如白昼,火树银花,花又化作无数朵小花,四处散开,变化莫测。   她看的入了迷,“很美,谢谢你。”   看见她被照亮的笑脸,他也就跟着笑了,莫名的快乐也像烟火般在他心里爆发出来。   回到屋内,他铺开被褥,突然从中掉出一个荷包,他心漏了一拍,手忙脚乱的拾起。桃花树下一对鸳鸯交颈而眠,他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看,背面绣的是一只凌云飞驰、骁勇矫健的天马   林昀在他身后轻快的说道“我知道你想去做一个武官,将来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扬于天下,所以特地选了这个图样呢。”   “不过呢,我没做成香囊,我想着你总是舞枪弄棒的免不了哪里磕着碰着,我在里面放了一些金创药、散瘀活血的药,以作应急用。”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他眼眶发烫,泪涌了上来。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关心我,让我知道被人关心被人爱是什么感觉。我知道自己不懂人情世故,做事全从自己出发,不讨人喜欢。喜欢上你之后,我开始有意识想要变好,我也想要用尽我的一切,关心你保护你,成为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人。   他心跳的极快,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转身紧紧抱住她,哑声道“谨言,谢谢你,我定不会负你”   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就好,马文才感到幸福得出奇,又模模糊糊地觉得惶恐..   林昀...你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往事   今天又要上最讨厌的骑射课,林昀感觉书院真是暗无天日,惨无人道啊啊啊   两人结伴去马厩牵马时,她突然想起马文才的马好像被他杀掉了……那只能骑书院自己养的马了   林昀解开系马的绳子,突然抬头说道“马文才,要不你骑我的马吧”   马文才就站在马厩前等着她,他顿了一下道:“为什么?”   “我的马自从被我带到了书院就没敞开蹄子跑过,它一定好无聊,你就让它体会一把什么叫良驹遇名将”说完她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出声。   “那你呢?”   “我就在书院的马里面随便选一匹就行啦,你知道我的,马和我的板凳没有什么区别。”   林昀自顾自的将缰绳放到他手中,向养着书院的马匹的地方走去。   “那你一定要小心”   她回头笑道“知道了”   没走几步,见马厩中有匹马看上去倒是温温顺顺的,林昀上前低头准备解缰绳,这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她一抬头就被撞入了马文才的胸膛。   回过神来才知道刚才马突然扬起蹄子踢了过来,幸好马文才飞身赶来,幸好缰绳还没解开。   原来这马是匹母马,十分善妒,一旦有同性靠近,无论是小女孩还是大人都会被它踢伤,林昀和马文才先前都是骑自己的马,今天来的早些,其他学子不在也未曾告知,两人都是浑然不知。   “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惊魂未定“你怎么样?这马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我还好”林昀见他额角有薄汗,还是坚持拉着他去医舍看看才放心,马文才拗不过只好去了。   “王姑娘快看看他伤势如何?”   “马公子,你先将上衣脱掉。”   马文才看着林昀关心的眼神,依言除去外衣,正待脱内衫时他手突然顿住,眼神微变,脸色不自然的起身就走“不需要!我说了我没事!”   林昀见他突然发脾气有些错愕,也许他是害羞了?讳疾忌医可不行,忙拉住他:“王姑娘是大夫,病人在他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马文才只想快走,林昀偏拉住他袖子不放,“看一看不会怎么样的。”   眼看领口都快被拉开了,他内心纠结又气闷   “我都说了我没事!”   他甩开她的手,不回头快步走了出去,林昀一个人愣在原地。   马文才砰的一声踢开门,就坐在桌边一个人把头埋在手臂里,过了一会儿,林昀拿着他的外衣进来,见他又在生闷气,走近几步将衣服披在他身上,事出必有因,她叹了口气“今儿火气大,也别着凉了。”   马文才知道自己内心扭曲又阴暗,几乎人人都认定他是个飞扬跋扈暴戾至极的人,只有她会关心他迁就他,甚至爱他。是老大爷发善心,在他度过那样不堪的童年后,要将他从黑暗的泥沼中拉出来吗?   可是这触手可及的幸福他又莫名的惶恐,还是要和自己开个玩笑,让他见到了光又重新推回去   万一有一天她厌倦了收回了手,受不了他了,怎么办....他不知道   只会躲在柜子里的胆小鬼,连他自己也唾弃   为什么她会喜欢他还对他好呢?   林昀见他又一味的不说话,只好挑起话头   “怎么了?是你冲我发脾气,怎么自己反倒不开心啦”   却见他抬起了头,眼神黯淡,颓然道“我不该冲你发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许我天生就是这么孤僻又喜怒无常”   “我很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林昀走在他身边坐下,光听他这么一说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是有原因的”。她伸手拂去他额角的薄汗,马文才全身微微一颤,“但是总要看看伤在哪里?伤的重不重啊?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呢。”   马文才闻言心底深处微微发疼,他低着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真要看?”   林昀忙点点头   马文才低头脱掉了最后一件衣物,低垂着眼   她吃惊的发现他手臂还有胸膛上全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痕,刺眼又突兀。伤痕的颜色比肤色淡了许多,应该不是近年所伤。   “怎么回事?谁敢打你”   她细密的视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心如同被人紧握住,有些呼吸困难……他眼神有些黯淡,不知道她怎么看他   “马大人”他声音平板的说着“从小到大,逆他的意是打,顺他的意又不如他的意也是挨打。”   他苦笑一下,接着说道:“我竟不知道世上谁能够入得了他的眼,谁能如他的意”   “反正我和娘在他眼里都是垃圾!都是废物!都不配是马家的人!”   突然,马文才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光彩,扬声道“后来我就偏要和他对着干,他不顺心我就开心”   林昀见他情绪极不稳定,忙拉着他的手问“你没事吧?”   他恍了恍神,眼神有些自嘲,明明自己讨厌做马大人的儿子,可是偏偏.....他低下头涩然道:“反正我知道他是不敢打死我的,马家世代单传,打死了我他没脸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上次私自决定我很抱歉,我实在没想到你爹他......”林昀微微哽咽,不好再说下去。   她想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的伤痕,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另一面,偏偏今天他把心都剖开给她看了,那些他不开心的事她也不想再提。   马文才看到了她眼中隐隐有泪光,心微颤。   林昀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波动的情绪边起身走到他身后边说着“现在我可以看看被踢的地方怎么样了吧。”   果然,那马踢过来力道不小,他背上碗大的青紫瘀伤,还不让人看,心里生气又心疼。   “你等着,我去拿点药油,这瘀伤呢要推开了好的才快。”   马文才听了有些怔怔的,有一瞬间他觉得林昀像他娘一样……心中一团乱麻,他鬼使神差的看着她的背影低喃道:“你会不会是同情我所以......所以才关心我。”   林昀耳朵倒挺尖,突然转身恶狠狠地把他吓了一跳,“别整天胡思乱想,我一点都不同情你!明天天气好,就给我把书和被子全搬出来晒了”   他黯淡的眼眸里生出光亮,认真而澄澈的看着她的眼,嘴角微微上翘。   ☆、转变   下了课已是夕阳西下,天光将尽   用过饭林昀故作神秘的让马文才在后山等她,她去拿样东西就来   回房取了东西,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到马文才的身影忙藏在身后,偷偷靠近准备吓他一下   马文才余光早就见到她的一系列小动作,待到她蹑手蹑脚的走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让我看看是什么?”   林昀没想到被他发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略有得意地把东西递给他。   原来是一个威风凛凛的老鹰风筝,翅膀上还用金粉绘着万字曲水纹。   他见这风筝很是精巧,奇道:“你还会做这个?”   她挑眉笑道“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无所不能的哦。”   马文才撇了下嘴,林昀见状笑嘻嘻的说“托人在山下做的,看着有点像你,我觉得你一定喜欢”   他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着微微的失落感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像凶猛的猎鹰吗?   林昀拿着风筝,将籰子放在他的手里,笑意盈盈地说“我们一起把它放起来吧”   马文才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低喃道:“我不会玩这个。”   “那我教你好啦,快叫声师傅听听。”   马文才被她逗笑了,却立马板起脸道“你敢捉弄我,好大的胆子”,话是这样说,声音却没有一丝火气,透着真心的高兴   两人边闹边放,总算将风筝放起来了   山头风大,眼看风筝越飞越高,籰子线尽,老鹰像在空中盘旋扇动着翅膀一般,栩栩如生   他突然转头注视着她“林昀”   “嗯?”   马文才淡淡一笑,整个人如同磨去了棱角,在落日的余晖中温暖又柔和“这只鹰再怎么好强,它现在也是乖乖地掌握在你手上,你让它飞它就飞,你让它落它就落。”   林昀不知何意,为什么好端端的说这个呢   他有些躲避她的目光,微微别开脸,注视着空中的纸鸢,轻轻的说道:“我的性子是古怪要强一点,或许就像这只鹰一般”   林昀把话在脑子慢悠悠的转了一圈,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向她表明心意吗?虽然他的心意两人心知肚明,朦朦胧胧的情愫还是像隔着层窗户纸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啪”的一声像一颗糖球炸开,满身心都是甜甜的味道   她紧挨着他,腾出一只手扯扯他的衣袖“哦~你这是表白吗?”   林昀注意到他的耳根泛起红色,心里偷笑,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逼问:“马文才你快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她这样明着说出来,马文才一时面红耳赤觉得又羞又恼。   “不说话我默认咯”   他沉默半晌,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凝视着她神色坦然道“我心悦你”   马文才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只觉得此刻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岁月静好   太阳已经沉到山的那一边,只露出一点微红的光晕,两人并肩默默的看着空中的风筝   林昀偷瞟一眼马文才,又看了眼风筝,此刻脑子里天人交战,好苦恼,她带他来放风筝的本意不是这个啊……所以到底要不要.....煞风景   她皱着眉头,为难从袖袋里拿出一把小银剪递给他,小心试探地说“还是把线剪了吧”   马文才眉头一皱,不等他开口,林昀话如连珠子的一口气说完:“绝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听说清明时节人家都说放风筝就是放晦气,你既然说这风筝像你,那我希望它能载着你所有不好的记忆飞走,以后你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好不好?”她清澈的双眼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你以后每天一点都会开开心心的。”   半晌,他眉心舒展,紧握住她的手,嘴角逸出一丝笑,亦凝视着她,低声道“我知道”   小巧的银剪剪断细线,纸鸢随风飘荡,渐渐在天边缩小成一个黑点,再展眼便不见了。   两人的心事都像随着纸鸢远去……   第二天早课,林昀见到坐在堂上的某人,心里像吃了十个她最讨厌的烧饼一样难受   老天爷啊......昨天才说每天要开开心心的,要不要今天就给我添堵   她想到昨天信誓旦旦说一切都好的样子,面带尴尬的看向马文才,马文才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着她轻笑一声,浑不在意的样子让林昀松了口气……   学子们都坐齐之后,陈夫子照例上前介绍,“这位呢,就是五柳先生陶渊明,我们尼山书院有幸能请到他为大家讲课,是众位学子之福,大家欢迎。”   学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林昀心里“切”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鼓掌,一边转头看看是哪些人这么爱他   唔....又是祝英台和梁山伯,祝英台看起来激动坏了,面红耳赤连手掌都拍红了   陶渊明说了一番话,林昀漫不经心地也不认真听,反正也不知道这老顽固想说什么,抬头看着学堂的天花板到底用了多少根竹子,结果余光突然见他从腰中解下酒壶仰头喝了几口酒,好,他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还有王大人的   王大人本在一旁认真记录学子们的课堂表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兰花指指着他抖个不停,又惊又怒道“你!你怎么能在学堂上喝酒!”   林昀在心里很是赞同,腹诽道,陶渊明哪有一点为人师长的样子,在课堂上公然喝酒太不尊重我们...不,王大人了   陶渊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去理会他,王大人快气炸了,“哼!我怎么能和这种贱人共处一室!”他生气的拂袖而去。   陶渊明眼带醉意的注视着坐着前排的两人,上次左边这小子骂他对马文才有偏见,人心中都有着善念的种子,也有着为害的祸根,对待的方式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也许真是他看错了人?   “马文才,你先上来与我对奕一番如何?”下棋最能暴露一个人的所思所想,以棋观人   他示意马文才执子先下,两人棋艺均非平平之辈,马文才步步紧逼,他就防守围堵,棋盘上厮杀许久,马文才却出奇不意自断后路,此时黑子皆被白子悉数困住   陈夫子急道:“你这黑子的后路可全被你自己堵死了啊!”   他微微而笑,偏头看了林昀一眼道“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陶渊明最终以两子小胜马文才,他摸着胡子评价道“马公子棋艺精湛,落子勇武果断,谋略杀伐具为上乘,想必自幼对兵家战略多有研习。”   马文才神色自若道:“过奖了,武功骑射乃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晋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忽视。”   “只是”   陶渊明继而摇头叹息“马公子用兵遣将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士卒的死活,只求速胜,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文才不服道“下棋如用兵,为求胜局,牺牲几个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祝英台接受不了他这种做法,指责道“残暴!”   林昀固执的回瞪着他“哪里残暴了?你知道打仗一天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求速胜有什么不对。”   “谨言兄,此言差矣,天下之人皆为父母所生,理应一视同仁。沙场征战,死伤在所难免,但也不能妄送将士性命。” 梁山伯不赞同的说。   林昀本来就是无理也要争三分的性子,何况他们还敢批评马文才?!   她反嘴说道“梁兄,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若战场将士的一命能换的后方百十名百姓的平安,我相信他们也死而无憾。所以你以后最多只能当个县官治治人,从大局出发把控全局的人才是治国之才。”   马文才朝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不要再争执下去了,她便抿着唇不开口了。   “马公子”陶渊明目光从周围的学子转到马文才身上,脸色微沉道“乱世枭雄,盛世亦枭雄也!”   林昀听了这评论总觉得不像什么好词,有些担心马文才听了生气,却见他不怒反笑拱手道:“多谢先生谬赞,学生必当尽心竭力达成先生评语。”   下了课,两人一先一后的走着,马文才转头见林昀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林昀把头扭向一边,闷声道“我觉得他们对你有偏见,对你都没几句好话。”   马文才见她嘴微微嘟起,知道她为了他生气,心肝都化成了水,轻叹了口气安慰她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的看法,我马文才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   他低头,微微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林昀觉得面上都快烧起来了,马文才今天真是怪怪的,还给她说甜言蜜语,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排名   “今天出品状排行,大家都已经去了,你们还不去”   林昀今天起床迟了,困意还没散慢腾腾的走着,马文才也迁就着她,淡淡道“我们这就去”   秦京生八卦的心燃起,踌躇了下走近压低了声音问林昀:“不过你和文才兄去山下发生了什么啊?感觉你们回来之后关系特别好。”   林昀担心言多必失,便握紧拳头,在秦京生面前故意弄得咔咔作响,古怪的笑道“想尝尝沙包大的拳头吗?嗯!”   秦京生是见识过她发火的,连忙闭嘴。   布告栏面前围满了前来看榜的学子,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攒动。   林昀费劲挤近一看,转过身激动的快跑到马文才的面前,骄傲的说“马文才快看!你又是第一诶!”,就如同自己得了第一一般,满心欢喜。   马文才凝视着她的笑脸,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   “等等,我再看看我在哪里”   她小跑几步,一路快速扫过榜单看到自己的排名,不功不过的样子。   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马文才见到她的表情,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她失落的样子让他心骤然收紧。   他轻叹一声,却笨拙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他手轻轻放在林昀肩上,似在鼓励她。他是盼着她能永远开心,盼着她好的,可是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他顿了下,竟出人意料道:“你呀,把睡懒觉的时间用来读书,现在就不会对着排名叹气了。”话才出口便觉不妥。   林昀听了这话,抬头望着他,看他对她如同长辈般语重心长的样子,他说的什么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心痒痒的像有千百只爪子在挠   怎么办怎么办,马文才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好喜欢!不过他似乎也没有没有什么样子是她不喜欢的   她笑着对他微微挑眉道:“我又不笨”   “嗯?”   林昀偏头狡黠一笑:“你说我若是名列前茅,等朝廷调令下来谁替我去上任呢?”   马文才扶额,无奈地对着她微微一笑,倒是没想到她看排名还有这层意思。   “这不公平!山伯明明学识品行俱佳,凭什么排最后一名,这是谁评的?”   林昀听见祝英台的声音转头去看品状排行,见最后一名果然是梁山伯,也心生奇怪。   “好,你既问了我就告诉你。”   王大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位学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梁山伯他父亲虽曾为县官,但却已辞世多年,按理他现在应该是庶族身份,我给评下等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按规矩来他岂能进这尼山书院的大门?”   祝英台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一时语塞,和梁山伯面面相觑。   “王大人,小人在开学的时候也是拒绝接收他入学的呀!”陈夫子见状连忙撇清关系。   王大人侧头瞥了陈夫子一眼,摇着扇子语带深意道:“陈子俊啊,若真追究起来我还要治你失察之罪,念你在书院多年督导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梁山伯见连陈夫子也受到牵连,忙上前两步鞠了一躬,拱手打断了王大人的话,辩解道:“王大人,朝廷法度不公,为什么平民就不能读书?不能为黎民百姓献出心智呢?王大人若是好官,就该替学生据理力争,而不是反过来为难学子,为难山长与夫子。”   王大人见梁山伯竟然敢出言顶撞他,他是朝廷官员,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梁山伯此举不是让他在人前折了面子吗   他微怒,加重语气道:“规矩就是规矩,梁山伯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还竟敢公然藐视朝廷法度,又该当何罪?我朝律例,官分九品,人分十等,既然是平民就该到平民的地方去。”梁山伯见王大人竟然如此不通人情,   王大人嗤笑一声,这种仗着识的几个字就敢和他叫板的刁民看一眼都觉得伤眼,不屑道:“哼,至于你读不读书,本官可管不着,你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本官严惩不贷。”   祝英台见此困境,心生一计。   “柳大人,梁山伯的身份并无异议,他与学生乃是八拜之交,论理,他已是我祝家的义故,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平民百姓。”   “那你是何人?”   “上虞祝英台。”   “原来是上虞祝家庄的人。”王大人面色稍缓“祝英台,关于你跟梁山伯结义的事情,你可有何证据?”   “证据?”   “依照我朝礼俗,异性结义,必先要经过家族宗法大会认可。你既如此说,那我立即修书一封去祝家庄问问祝家族长知不知道你私自与一个平民结义啊?!”   “我....我和山伯以天地之证,亲同手足。”   “休得狡辩,本官不想再和你们胡搅蛮缠下去,再吵闹不休本官就直接下令将梁山伯赶出尼山书院!祝英台你再和此人结交,我也需要重新考虑你的品状了”   “王大人你!”祝英台气结。   林昀见这次事不关己,倒是难得没和人争辩安静的做了个围观的群众,马文才沉默不语,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对着林昀勉强一笑,“我们走吧”   ☆、第 21 章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心有所思   他已猜到王大人突然向梁祝二人发难与他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也许是父亲授意?   他们虽然与他脾气不相投,但他也从没想过要将他们赶出书院,离开书院岂不就是断人前程   唉.....马文才啊马文才!你几时这么婆婆妈妈多管闲事了!   他心里不断数落着自己   马文才思考良久还是胡乱向林昀说了个借口,夜间独自去见了王大人,不管什么事她还是牵扯得越少越好,她应该每天开开心心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不是总为了他和其他人置气.....   “小侄见过王叔叔”   王卓然一改平时的对其他学子的趾高气扬,涂粉抹脂的脸上挂起了笑容,他像长辈见到后辈一般,笑着拍拍马文才的肩膀。   “哟,两年没见体格这么魁梧啦,我来时你父亲还特地要我关照你呢。”   马文才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了靠,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不劳王叔叔挂心,小侄在书院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王卓然以扇掩唇,笑了出声。   下一刻他敛了笑意,眼神锐利的看着马文才,语气微带责备道:“以你的身份才学品状当是书院第一,可现在那梁山伯与你不相伯仲,这可让我如何向你爹交代啊?”   马文才面色微沉。   “还有那祝英台与你有过过节。”王卓然语带怒意道:“我今日一见,他果然目中无人,不知尊卑”   马文才抿了下唇,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王叔叔,我想要什么就会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王卓然见他竟不领自己的好意,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啊?”   马文才加重语气道:“王叔叔你自小看着我长大,我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王卓然沉吟不语,片刻叹了口气,“好”   “你既想要公平,只是你需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本就是不公平的”他话锋一转,语气凌厉:“不过...若他们再出什么茬子,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 22 章   接下来一个月,王卓然虽然心中不愿,但也果真依言没给梁祝二人使袢子。   不过月末,梁山伯做杂役清洗书院水缸时不慎打破了一个,王卓然恰巧路过,见他和苏安二人拦在水缸前有意遮拦,皱起眉头半公半私的罚他第二天天明之前将书院所有水缸都挑满水,否则品状评语上就会给他加上“妄言欺上”这四个字。   没想到倒是梁山伯倒是当真做到了,不光如此,他和祝英台一行人连夜用竹子搭建成通道,将后山祝英台发现的一处隐蔽的山泉水引入了书院的厨房、澡堂、洗衣房…从今以后,泉水四季长流,杂役们就不用再辛辛苦苦从山下担溪水回来了。   王卓然虽瞧不起他的出身,但见他有如此智慧,心中也略略有些改观。   山长也在他面前对梁山伯大加赞赏,王卓然瞟了眼开心的梁祝两人,轻哼一声,摇着扇子小步走开了。   没几天,本月的品状排行出来了,第一第二分别是梁山伯、祝英台,林昀见了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梁祝二人刚为书院立了一功,理应是受到褒奖……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倒不是讨厌他们,而是......   她扭头去看身侧的马文才,见他面上有些僵,见她看他,勉力一笑,又若无其事的耸了下肩,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的”   她咬着下唇,知他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在其他人面前示弱…怒则伤肝,思则气结,压着情绪总是不好的   她眼珠一转,拉起他的手,微微一笑道:   “快来!我们去后山练剑吧!”   ——————————————————————————————————   马文才侧头看她,见她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想来是累了。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伸手将她脸颊边有些微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拂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林昀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情那么专注   马文才知道她拉自己过来练剑的目的,心轻飘飘的,哪还有什么郁结。   其实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看着他,就足够了   因为世上任何事情和她比起来都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曾经不被认真对待过,不知道什么是真心,也不知道怎样才是付出自己的真心,害怕被人算计,又害怕被丢下患得患失   如今他不再惶恐,因为,面对的那个人......是她   林昀见他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面上一派平和温顺,她弯眉笑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笑话我”   “嗯?”   “我呀来尼山书院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才不是为了什么求学上进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马文才定定地看着她,她眼中只映着他的影子,脸上带着明媚的欢喜和恋慕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思,只是他百般猜忌,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轻叹一声:“我又怎么会笑你”   他侧身靠近,轻声在她耳畔说道:“这世上的痴人…又何止你一人”   “从小我爹就将我们母子视若敝履,他不爱娘亲”   他自嘲的轻笑一声“更不爱我”   “他只爱他的权势,他的地位,还有马家的声誉”   马文才皱起眉头,眼底都是恨意,似无法忍受般说道:“三妻四妾!薄情寡性!”   林昀握住了他的手,他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哑声道:“我娘忍受不了这样绝望的生活,抛下了我上吊自杀了,我才明白坚持不变的人,只能承受永远的苦难,或者选择永远的离开…所以我一直逃避,将所有事都刻意忘记”   林昀此时方才明白他性情大变的原因,别人只说马公子性情孤僻阴骘,却不知道他心中的苦   他们不知道他有多么好,外表也许淡漠不近人情了些,心地一点儿也不像说的那样坏,   虽然是太守公子,酒色纨绔的恶习一滴半点都未曾沾染,骑射书画一直勤练不辍……她觉得他很好,好得不得了   她目光似水的注视着他,马文才低头望了她一眼,又微微别过脸去,片刻,抿了下唇低声道:“这些天....我断断续续想起一些往事,自从我娘死后我以为不会有人真心对我好,也不相信别人....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   “我和你在一起就很欢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是你在我心中很重要…很重要”   林昀听到此处,心绪激荡,他这是完完全全地对她打开他的心…   她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没来由地想要亲亲他,马文才看出了她的意欲何为,抿唇不言,突然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脸,止住了她的动作,两人咫尺之远。   林昀微感诧异,四目相对。   却见他眼里满是笑意,唇角上翘,看着她说道“这种事情以后”,顿了一下,笑道:   “还是应该让我主动的好”   林昀面上发烫,有一瞬间的愣神,只觉得眼前一花,嘴唇一凉,他已用唇吻了上去,青涩,没有任何技巧,却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待她如珍宝一般   她微微仰着头瞪着他,小声嘟囔道:“我偏要”,说着赌气般在他面颊上连亲几下   天色渐暗,林昀依稀瞅着他这时脸色微红,竟有些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模样,真是十分可爱,让她喜欢到了心坎里   “好可爱”她不由得感叹出声,抬手摸摸他的发烫的脸,又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把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   马文才闻言闷闷的扭头看了看她,偏又无可奈何,他对她一向是毫无办法,只叹了口气,在她腮帮子上轻轻捏了一下   她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最喜欢你了”,马文才伸臂紧紧抱住了她.....   他就是在海中飘荡的孤舟,而她是唯一让他安心的港湾   ☆、第 23 章   接下来几日,林昀见马文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必定是不服气被人比下去的,读书习武花的时间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些   马文才从射箭场练习箭术回来,见林昀坐在桌边拿着一张信纸,样子怔怔的像是在深思什么,他走近,俯下身子轻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昀回过神来,侧头说道:“恰巧书院这几日放假,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怎么了?”   “我爹生辰就在这几天,虽他来信说我不必回去,免于奔波劳累,但.....”   她眉头微蹙道:“父母生我养我,来书院求学不能在身边侍奉双亲已是不孝,若是不回去,心中难免”   话还未说完,马文才已出声接道:“我陪你一起,你孤身在外我放心不下”   她点点头。   —————————————————————————————————————   不过几月,和他重走在书院的青石板路上,心绪倒是截然不同了……   林昀走在他身后,今日出来匆忙,还未好好看他   见他今日未穿书院的学子服,也未做窄袖劲装的打扮,穿的是不常穿的雪青色长袍,束着同色发带,银线绣着云气纹,上有白玉作饰,阔衣大袖,山风吹过飘然若举,一派自然风流的态度   心中爱极......   林昀见已行至半山腰,四下无人,书院杂役又不需下山取水,轻快的小跳了两步台阶挽上了马文才的胳膊。   她觉得马文才今天似乎少了些什么,想了半天,恍然发觉他没有带他心爱的弓箭。   弓箭一向是和他形影不离的,他是不是忘记带了?转念一想,他怎么会忘记,必定是有他的缘故的。   她偏头问道:“今天下山怎么不带弓了?”   马文才微微一笑:“不想带就不带了”,以前弓箭时时不离手,也许有了武力自己才能稍微心安罢   现在....他看了她一眼....他已很安心了   林昀嘴角上翘,“也是,弓箭太重了”,又笑嘻嘻地说道“我比弓箭轻多啦,你背我下山吧”   马文才听见她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住笑意,却也半蹲着弯下身子,说道:“上来吧”   林昀伏在他背上,嘴凑近他耳边轻轻道:“你对我真好”,声如黄莺出谷,似水如歌,酥软人心。   她凑的这样近,虽然未施脂粉,但少女吹气如兰,如此耳鬓厮磨,他的耳根发热发烫连带着脖子和脸都红了个透   她原本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不知怎的见他了他就想撒撒娇,见他肯哄着她,她心里欢喜得很   马文才背着她走了几步,便听见她在背上嚷嚷说不用背了要下来,他问道:“怎么了?”   “山路不好走,万一你摔着了我可心疼死了!”   见他未应,她又道:“好啦好啦,你背了我一下我已经开心死了”   马文才心里一紧,皱眉严声道:“好好的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上”   她知道他一向敏感忙低下头,敛住了笑小声认错道:“知道了,放我下来吧”   “若是这区区山路也能受伤,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重死—”她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赶紧闭上嘴,又讨好道:“真的,我说认真的”   马文才哼了一声,不说话。   她趴在他背上大胆的去咬他鲜红欲滴的耳垂,正想笑着质问他到底放不放。   马文才没想到她这样大胆,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他的脸上来了,怔忪间没察觉松了手。   林昀灵巧的下了地,三步两步跑到他前面,回眸一笑道:“快来,我们比一比谁先到山下!”,然后笑着跑远了……马文才深吸口气,无奈一笑,也跟了上去   ———————————————————————————————————   到了山下,虽已天气转凉,两人却也汗湿了内衫,马统和阿七早已打点好一切,开了客房,备好马车在镇上候着他们。   进客栈换了一身衣物出来,两辆马车停在客栈外。   马文才想着她尚未出阁,未婚男女共坐一车,对她名声总是不好的,便对她说了几句。   林昀抬起头,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倒是不拘小节,唤阿七过来吩咐了两句,便来了他的马车这边。   “现在还在尼山,何须那么谨慎,等快到杭州了再分开而行也无妨”   马文才略有迟疑,倒也不再说什么,伸手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上,林昀一手托着腮,目光灼灼的一直看着他。马文才本是见她看他,觉得有趣,也依样看着她。   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都让他有些疑心今日脸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吗   总被这么注视着,他有些撑不住气了,微微低头。   马文才一路眼观鼻,鼻观心,终于有些不自在地轻笑一声,调侃道:“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可有生出花来”   她撅着嘴:“坐马车太晕了,所以我不能看外面的风景,当然只能看着你啦”   马文才知道她晕马车,关心道:“累了没有,要不要小憩一会”,她点点头,靠着他的肩膀阖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垂眸看着她的睡颜,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晚上,不比书院条件有限,又兼在外,两人自然分别要了两间客房。   马文才独自躺在客栈的床上,有些不习惯,半夜迷迷糊糊的入眠又梦见了她。   在梦里,他身处一个春光明媚,满是青草香的地方,远方她赤着足,牵着风筝放肆的奔跑,鸟儿在笑她的孩子态。风儿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笑着对她张开双臂.......   他轻喘着从梦中清醒,月光的清辉从窗口撒满了床铺,想到梦中,他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慢慢地垂下长睫毛......   ☆、第 24 章   清晨,马文才在书僮的伺候下已梳洗完毕,早膳已经一一摆好放在桌上了,他正想着要不要邀她一同进食,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马文才见她足蹑刺绣之履小步向他走来,他已许久不见她作女子装扮,心神一动,细细打量   林昀下着丹碧纱纹双裙,上着绣花的短袄,马文才微抬头见她梳着垂挂髻,饰以宝钿珠花,四垂短发仅覆眉目,脸衬得发小巧精致,顾盼神飞   马文才见她这副装扮,突然想着她还未行及笄之礼,这次回去.......   她见他有些呆呆的盯着她,未语先笑:“怎么了?看痴了不曾?”调皮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娇憨可爱。   “我脸上也没花”   他别开目光,林昀敏锐地发觉他耳角微微泛红。   她大剌剌地在他身边坐下,奇道:“你在害羞吗?”,马文才没答话。   她见他羞赧的样子,越发放肆地一手挑起他的下巴,打趣道:“美人你早都被我看光啦,以后就是小爷我的人了”   马文才扭过头瞪着眼睛看着她,她收回手掩面呵呵地笑起来,眼笑弯成了一轮新月。   “哎呀呀”她靠着他的肩感叹道:“美色误人呐”   —————————————————————————————————————   一路奔波,这日到了杭州城内,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回府,马文才刚下马车,已有家仆进去大声通报“少爷回来啦!”   他心中不悦,眉头紧锁,如非必要,他是一点儿也不想踏入这冷冰冰的马府一星半点。   这里面的一切都让他生厌……除了娘   进府后,马文才并未回房也未去给父亲请安,径自去娘亲的房间上香。   马太守听说许久不见的儿子回来了,自上次受伤后他还未好好看看他,心中欢喜,又转念一想,这个当头他回来做什么!不免心生疑虑,眉头紧锁。   在房中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过来请安,唤下人一问才知他去了亡妻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是......   马太守推开门,见儿子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又深深地凝望着母亲画像。   明知他来了竟然如此!这个逆子!   想到此前王大人的信中所说,他气不打一出来,皱眉拍桌怒道:“你还有脸回来!”   马文才转过身子,陌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淡淡出声平静道:“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也不想回来”   马太守怒极反笑,“也对!你此次连梁山伯这个贱民都比不过还有何面目回我马家!”   他这话正戳中马文才不甘之处,他双手握拳,手指用力得发白,几欲张口反驳,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用力将门一摔回房了。   —————————————————————————————————————   第二日便是林老爷生辰,马太守与他交情一向不错,只是没想到一向讨厌这种觥筹交错场合的儿子竟会主动前去,他捻须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定夺……   席间自然是热闹非常,马文才见林昀在林家被众星捧月一样的宠爱着,却抛下了高床软枕的舒适日子,跟着自己去了尼山书院。   他心中酸涩,眼中有些黯然,只有被这么多人爱着,才会养成他这样的性子,即使看穿自己的一切阴暗面依旧爱他如一,心疼着他得孤单和伤心。   见众人都用餐得差不多了,林昀凑近父亲耳边嘀咕了几句,林老爷微微颔首,她离了席,邀他一同去家中花园中走走。   林昀向来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屏退了一众奴仆,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她舒了口气,轻声道:“还是书院比较自在对不对?”   “嗯”   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匣子,双手递与她。   父亲寿宴,林昀没想到他竟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开心的接过。   打开一看,是一个墨玉雕成的鸳鸯佩,漆黑如墨,光洁可爱,鸳鸯纹理细致,栩栩如生。   “好漂亮啊”她赞叹道。   马文才低垂了眉眼,喉结滚动了下,飞快的瞥了她一眼,紧张地抿了下唇说道:“鸳鸯是忠贞之鸟,一旦结为配偶,便陪伴终生。”   林昀微微仰头望着他,他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眼,郑重地说道:“我马文才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对你的心意绝不更改。”   她对他一向是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不用猜测揣摩和随心所欲把所有最真实的自己展开给他看。   心在树上,你摘便是。   他也想要用一辈子对她好,就像她对他一样。   见她十分开心的样子,马文才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又道:“原本我是打算这几日亲自来府上上门提亲,只是此行过于匆忙....若如此仓促行事....未免太委屈了你”   “只是”林昀眼珠一转,便想通了他在顾虑什么,向他问道“你是担心我没名没份的跟着你,招人非议吗?”   她轻笑一声,挑眉说道:“谁敢说我?”家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就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了我男扮女装和你一起求学的事乱嚼舌根,我也不会因此少块肉,你大可放心”   见他欲开口说话,她掩唇笑道:“至于我自己,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嫁出去,巴不得在书院多偷些懒才好呢”   马文才无奈的看着她道:“不会少块肉,那以前你还总为我和别人争执”   林昀双目圆瞪,轻轻跺了跺脚,蛮横道:“不行!谁说你都不行!”   他眉头舒展开,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扯唇露出一个笑   “原来你这样霸道”   看着她眼里闪动的笑意,马文才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我”,林昀偏不许他自怨自艾,快速接道:   “你最好!”   马文才有些哭笑不得道:“以后你都不许我说话了?”   林昀笑了,伸手扯扯他衣袖的一角,小声嘀咕说:“等下回去了要想我啊”   “我每天——”他声音微微拖长,带着笑意看着她,头向着她的方向偏了一下,抿唇笑道“只想着你”   ☆、第 25 章   马太守在席间已瞧出端倪,有些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酒,从林府回来,微醉的他立马让下人通知少爷来他房间有事相商。   马文才见父亲浑身酒气,皱了下眉,面无表情地立在他面前,淡淡道:“爹叫我来所为何事?”   马太守呵呵一笑。   “还想着瞒我?我已看出你和林家丫头情投意合,你和她自小相识,我瞧她倒是才德貌美,你既有心明日爹就帮你去提亲”   马文才有些不耐父亲这样独断专横,都不顾及自己的意见,出声道:“我的事自己做主”   “怎么?莫非她还不愿意?”   马太守趾高气扬的笑道:“呵,我为一郡之守,别人只有争着抢着相交的份,我亲自带人前去下聘林家可是会求之不得的”   马文才听他言语中对林家有轻慢之意,心中不悦,又听父亲继续道:   “林家虽然万贯家财,但在官场上并无实力,又并非士族”   马太守摸着长须沉吟道“不过,你既看中了她,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不许你这样说!”马文才心生无名烈火,怒视着马太守道。   凭什么要对她的家世门第评头论足,他爱她与这一切都毫无干系!   “你这番权、钱结合的高见,简直是玷污了我对林昀的感情!”   “住口!”马太守见儿子竟然不领自己的情,怒斥道。   马文才干笑几声,气得嘴唇发白,声音由低到高讥讽道:“马大人!我清楚得很!你只是把我的婚姻当作交易,谁家权高位重,谁家能助你一臂之力,就能和谁结成秦晋之好!”   “我对林昀的心,清如泉水,坚如磐石,就算她是贩夫走卒之女,我马文才也会爱她敬她,我的妻子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咬牙切齿地斜睨了父亲一眼,大声道:“你别以为任何人都和马大人你一样,招手成婚,朝三暮四!”   “混账!你这个逆子!”怒不可遏的马太守反手就是一掌掴,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马文才偏过头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灼烧过,心里的痛开始蔓延,舔了下嘴角破处扭头正视着马太守,面色凄然道“马大人这辈子有爱过任何人吗?如果...如果你对娘的感情像我对林昀那样”   “娘.....她还会自杀吗?”   “谁说我没爱过!”   “在青楼?”   “住嘴!”他拍桌子怒喝道:   “你!你说这话才是污蔑我对你娘的感情!”   马太守见儿子这样针锋相对,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啊!血肉至亲,为什么两人会变得像仇人一样,各不相让   他沉默良久,似乎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平心静气的谈过一回,而亡妻一直是他们父子俩的心结......   马太守忆起往事,眼前都是结发妻子的音容笑貌,他看着独子语带悲痛的缓缓出声“我心里一直深爱着你娘”   马文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连着冷笑数声道“马大人,你说这话连鬼都不会相信!我从小只看见你打她、骂她,侮辱她,最后还把她逼得上吊自尽”   “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真的爱过她!”   马太守怔怔的看着儿子和妻子有七分肖似的面容许久......他叹了口气,痛心道:   “从小我不知道怎样对人好,以为打人骂人是大丈夫的表现,不知道伤害了你娘,等你娘死了以后.....我才真正发现...   他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其实、其实我心里一直深爱着她”   “可惜....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你娘她死了,把我的快乐全带走了”   马文才见父亲悔恨交加的样子,他从未见过父亲有这样的一面,心中苦涩不是滋味,又想到这些年娘亲受的苦,他心如刀绞,不由自主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第 26 章   因着书院休假时间有限,两人第二日一早就从杭州动身。   出了杭州城,林昀略略掀开帘子唤车夫停车,马文才见车停住了,抬手掀开车帘,一见林昀轻巧的跳下了马车,向自己的车厢小跑过来,他展颜一笑忙伸手扶她上车。   落了座,马文才取出一个糕点盒,打开道:   “今晨我去御香斋买了一些果脯蜜饯,生津开胃,想着也许可以缓一缓路上的不适,你尝尝看”   林昀拈了一枚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笑道:“嗯、很好”   又从盒中拿了一枚递给他,笑嘻嘻地道:“我们马大公子亲自买的,尝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马文才无奈的笑着揉揉她的头。   林昀就着他的手吃着零嘴,想到他早就备好这些,又挑眉笑着看向他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呢?”   她嘟起嘴,转过身道:“说不定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就不来了呢”   马文才抿唇一笑,不语。   马车虽然加固处理过,路上还是免不了颠簸,林昀和马文才聊了会小时候的事,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马文才见她面有倦意,还勉力支起精神和他说话的样子,忙让她噤声,靠着自己躺一躺,哄她醒来睡一觉路程就过了大半了.....   回到书院之后,林昀如今心满意足,何况她是女子又不用求取功名,每日上课点卯,陪马文才练剑下棋,他看书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看杂书和学着看看家中生意往来的账簿,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快活。   清晨,林昀坐在后山的凉亭里听马文才奏琴,尼山书院教导学子一向是向着辩才博学工文,琴棋书画皆得其妙的境界去的。   听着悠扬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划过静谧的山间,回荡在耳边.....   林昀拍手赞叹道:“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   马文才瞥了她一眼,停下手止了弦,微微摇头道:“你用伯牙的琴艺夸赞我”   “...未免太过了些”   林昀轻笑了声,她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尾敲击了下,单论夸人的话她能说出一大筐呢……不过她可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他,她觉得他这次的琴音极好,琴意随心,他现下一定是心宁神静,无杂念所扰,她心中自然欢喜.....不过.....   她又偏头问道:“我以为按你的胸襟抱负弹的会是十面埋伏呢,没想到...”   “在你面前我又何须”   “马文才!我有事想向你好好讨教讨教”马文才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马文才抬眼不悦地看了正在走近的祝英台一眼道“何事?”   “此次我和山伯下山,遇到了一对母女,听说马太守选了一处要为新夫人做宅子,方圆二十里地,所有人十天内都要被赶走!”   “这对母女在老家住得好好的,还有好几户和她们一样的山民,他们因着马大人一句话就要搬离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流离失所,无依无靠!我想请你让马太守收回成命,不要惹百姓怨声载道!”   林昀听到马太守要娶新夫人了,心里一惊,眉头紧锁,这下他们父子俩的心结和嫌隙只怕更难消弭了.....   马文才似耳边响过一个炸雷,脑中嗡嗡作响,他心中烦扰,猛地起身,瞪着祝英台怒道:“此事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   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林昀本是打算跟着他回去的,心中着恼又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回来,看着祝英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我爷爷活到了七十高寿”   祝英台见她莫名其妙地说这么一句,奇道:“你什么意思?”   林昀冷笑一声道:“因为他从不多管别人的闲事”   “林谨言!你什么意思!”祝英台登时明白了她是何意,见林昀对马太守的跋扈行径不以为意,反而说她多管闲事,她怒意渐起。   “太守是朝廷命官,也是百姓的父母官,为了一己私欲让百姓流离失所是一个父母官所为吗!”   林昀虽然心中也不赞同马太守所为,倒是对祝英台着恼占了上风,反唇相讥道:“既然买下了那块地,那怎么做就随我咯!你有意见,爱助人为乐,大可以自己买下来,让她们好好住在那里!跑到我们面前发什么疯!”   梁山伯知道英台好打抱不平此时已赶了过来,见两人已经起了口角,忙去劝祝英台。   “马大人买了地那也无权让方圆二十里的人都搬走啊!哈!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昀嗤笑一声,看了眼祝英台,又别有深意的盯了刚来的梁山伯一眼道:“要是真有,你的好梁兄早就被赶出书院了!”   “你、你!你简直不讲理!”   “你跟我讲理呀!好、好”   林昀右手起势,做了个要动武的样子,向他招招手,不屑道“来啊!”   祝英台见她嚣张的样子简直腾地一下火冒三丈,“我还怕你吗!”   林昀心中挂念着马文才,又怕这一闹起来半天收不了场,心中已拿定主意。   与祝英台过了几招,她虚晃一招,祝英台抬手去挡,林昀右手向她面上拍去。   “啪”的一声脆响,听着生疼,其实并未用多少力道。   林昀停了手,冷哼了一声道:“只给你这个教训已经算是饶过你了!”说罢转身向住处一路小跑而去。   祝英台被她戏弄一番气得跺脚,叫道:“你给我回来!”   梁山伯拍拍祝英台的肩让他不要再和马文才他们闹了,先想想法子帮帮这对母女才是当务之急。   林昀才走进房门,就听到叮叮铛铛的打砸之声,轻手轻脚地推门一看,果然一地狼藉,杯盏碎了一地。   她凝视着他,心慢慢静了下来,在他身旁坐下对着他轻声细语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也知道你生气不是为这个,唉......嫁娶的事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是无可奈何”   “我真为我娘不值!先前、他在家和我说爱的人是我娘,我竟信了!真是愚蠢至极!”   马文才不知怎的突然头痛欲裂,他一手扶住额头,额角青筋爆出像有东西在跳动一般。   “我应该知道的...他更爱的是金屋藏娇!他后院怎会有没有新宠的一日?!”   他用力捶桌,“真是可笑!”   林昀见着他骄傲倔强的脸,此时却显得说不出的黯淡,说不出的疲倦,她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见他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面色有些苍白,她心下急了,忙问:“是不是头又疼了?!”   她边起身边道:“我去给你冲一剂凝神散好不好?”   自从上次被祝英台打伤了头部,大夫明明说过无大碍,马文才却头痛过一两次,寻了好些大夫看过了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嘱咐着平日里静养便是。   看着她为他心伤的样子,马文才神色微软,头痛似乎好了些,他握住她的手道:“不用,就这样陪陪我”   他喃喃道:“一会儿就好....”   林昀转身抱住他,安抚地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脊背,泪珠落在他的肩膀上,融入深色的衣物不见了踪迹……   ☆、第 27 章   祝英台和梁山伯倒是想出了法子,妥善安置这对母女,将她们带回了尼山,在浣洗房打打下手。   女儿名叫谷心莲,二八年华,虽然是山野村女,倒也是个清秀佳人。   王蓝田见色心起,多次言语调戏动作轻薄谷心莲,谷心莲多次反抗让他恶行未遂。   他深感失了面子,心生恶意,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没几天便借口一件天蚕丝长衫被谷心莲洗坏了,要她赔偿,黄金一两三钱,分一年偿还。谷心莲担心如不同意他会有更多的纠缠,也同意立下字据签字画押,用月俸分期偿还。   没想到王蓝田欺她不识字,所谓的赔偿字据竟是一张卖身契。   第二日枕霞楼的妈妈便拿着字据带着人将谷心莲捉去了青楼,祝英台后来知道了此事,想凑钱赎她回来,不料鸨母却狮子大开口,二十两黄金只是卖身价,一个姑娘就是一棵摇钱树可以生出好多钱来,除非他们开天价,要么拿一个更好的姑娘来画押换契也成。   梁山伯和荀巨伯思前想后,想出个主意,让祝英台扮女装去青楼交换谷心莲,待到事成之后,再逃出青楼,祝英台有武艺在身,应当不成问题。   没想到王蓝田鬼鬼祟祟的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马跑去向陈夫子告状,并带着陈夫子下山去青楼抓梁山伯他们的现行。   梁山伯等人待老鸨将谷心莲的卖身契和他们手中的交换后,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刚踏进门怒气冲冲的陈夫子和一脸奸猾的王蓝田,心道不好,需要此时带着祝英台一起赶紧脱身,荀巨伯灵机一动趁人不注意纵火,青楼登时人员大乱,他们就趁乱逃了出来。   陈夫子从乌烟瘴气的枕霞楼回来立马上报了山长和王卓然,两人都对他们胆大包天的行径感到震怒,梁山伯和祝英台刚回书院银心和四九便通知他们事情闹大了。   他们走到书院大堂前,山长、王大人、陈夫子已经在堂上就等着他们来了。   他们连忙一同上前请罪。   山长看到他们的身影,气不打一出来:“大胆!你们屡屡请罪仗的到底是谁的势?!”   “我们仗的自然是王大人和山长您的势啊!山长一向伸张正义,所以我们才敢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山长走到他们面前,想要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他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视,沉声道:“你们最好说清楚”   梁山伯恭敬拱手道:“学生去青楼绝不是做坏事,此中情由不便当众表明,请容学生单独向山长及王大人禀明。”   山长一直很赏识梁山伯,但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失望气恼至极   “你们流连不洁之地,还不说明情由,还敢让本院明鉴。”   王卓然也摇着扇子在一旁不屑地出声道:“有情由便如实招来!否则,我将在你们的品状上加上淫佚妄言几个字!”   梁山伯心下一沉,面露难色,此等品状评语一下极大可能仕途会就此断送,但如实道来心莲姑娘被送去青楼的事,岂不是坏了她的名节,也毁了她的一生!   片刻,他沉重道:“学生不能说!”   王卓然心下一丝暗喜,梁山伯!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既然如此,山长,我看尼山书院也容不得梁山伯这等满嘴谎言,不洁身自好之徒!”   王卓然本想着要将祝英台一同处罚,但总要卖上虞祝家庄几分薄面,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大人,山长!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山伯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祝英台却突然上前大声道。   “英台!”梁山伯见他将事情一力揽下急道。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突然一笑道:“我又不想做官,品状高低影响不了我。”   “我与你情同手足,自然要有难同当!”   王卓然最讨厌他这目无尊长的轻狂样子,威胁着要修书一封状告祝家族长,让祝家人自己收拾他!   祝英台满不在乎地一笑道:“家父喜欢王右军的行草,修书的时候请模仿的像一些,准能讨他的欢心”   王卓然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登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好一个祝英台!竟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们不是同气连枝,兄弟情深吗!若不让这两人分道扬镳,他誓不罢休!   落日时分,好端端的天气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接着又电闪雷鸣,好像天都要塌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被狂风携着打在窗上,噼叭作响。   林昀取了热水冲了剂药,待到温度微微下降,便端着递与站在门前赏雨的马文才。   “我瞧你这几日总有些心神不宁了”,边抬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并无异常,才稍稍宽心了些。   马文才接过茶杯,一口饮尽了,顺手将杯盏递还给她,道:“也许是天气变化罢”   “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没事的”   林昀执了他的手,一同站在门前看雨景,这样大的雨真是多年未见了,天地都一片模糊,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她突然笑了,“有一日我去你家找你玩也是这么大的雨,明明前一刻还是烈日炎炎,转眼天就黑了,下了好大的雨,不过一会就停了”   “院子里都是积水,青石板之前被太阳烤得炙热,结果下了雨院子里的水都变热了”   她微仰着头看他,眉眼弯弯。   “我一下就跳到水里,你本来不愿意下来的,我硬扯着你,你也一起来玩水,哈哈我的绣鞋和裙子都全湿了呢”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时你心里一定恼了我吧”林昀拍着他的肩半真半假地质问道。   马文才眯了下眼,绷着脸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何止啊,真是气死我了,我为此还挨了顿打”   “啊?”   他看着她张皇失措的样子,弯了眉抿唇一笑,“逗你的”   林昀松了口气,伸手便去拧他的耳朵,马文才双目一瞪,她讪讪的收回手,笑着跑开了,马文才看着她笑道:“真是反了天了!”,见大雨廊上并无其他人,转身便去捉她。   ☆、第 28 章   林昀笑着跑着,突然见前面雨雾中似乎有棵树被雷电劈断了,她停下脚步,树下好像还压着个白色的人影?   顾不上回去拿伞,她一头冲进暴雨里,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她走近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才看清被压晕树下的人是梁山伯。   马文才也赶来,两人合力搬开了树木,这么一折腾梁山伯似乎已经清醒了,看着他们急道:“不要管我!快去找英台!”   “祝英台?她又怎么了!”   “她要离开书院!快帮我去拦住他!”   原来梁山伯担心祝英台的前途因为此事耽搁,于是瞒着祝英台又找王卓然求情,网开一面。   王卓然冷笑一声道,除非梁山伯能亲口对祝英台说,他当初与祝英台结拜是另有目的,与他断绝兄弟之义。   梁山伯心中痛苦挣扎,祝英台和他手足情深,是知己好友。但祝家是士族,虽然英台不想做官,但家人族人一定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才把他送到尼山求学,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就断送了贤弟的大好前程呢   他忍痛回去就说和他一起会影响他的光明前程,要与祝英台断绝兄弟情义,祝英台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王卓然逼他的。   梁山伯也不多加解释,只说他是发自内心的求他不要再拖累他了,之前和他相交不过是因为他是祝家庄的人,而眼见他如今自身难保便决意与他割袍断义,祝英台伤心气急下冒着大雨要就此离开书院。   马文才将梁山伯从地上扶起,梁山伯似乎腿被砸的不轻,走了一步又颓然倒地,嘴中仍说着:“是我对不住他!我要去拦住他!”   马文才拦住了挣扎欲走的梁山伯,大声道:“你这样怎么去找他!先管好自己吧”   “马文才你别管我!我要去找英台!”   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映得梁山伯面色苍白,马文才扶住焦急失态的他喊道:“回去我们把山长学子们都叫起来!大家一起去找!”   “文才,梁山伯脚受伤了,你先扶他回去吧”   “我先在前面截住他!”   马文才不想她独自前去,林昀急得推了他一把,雨天山路泥泞,梁山伯又有伤,祝英台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谁也不想看到   两人必须分头行动,梁山伯一个大男人她怎么扶得动,马文才万般无奈。   等他扶住梁山伯向回走了几步,一转头见林昀已经一路小跑走远了,赶紧大声叮嘱她自己一定要小心!他马上就来和她汇合…   祝英台、祝英台!   一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色已暗又看不清路,林昀跌了一跤,从泥地上爬起来真是一肚子火,想着等她找到祝英台时一定要再打他一个耳光,看他做事还冲不冲动了!   也不知道这么大风大雨的,马文才淋了会不会着凉,她心中暗骂讨人厌的祝英台,却还是一路大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好好回书院去......   一路的草木都被这滂沱大雨打不得安宁,摇摇摆摆,东倒西歪,林昀吃力的往前走,雨势太大几乎睁不开眼,看不清脚下的路,雷声震耳欲聋,身上的衣物又吸了水有些重,让人迈不开腿,她走着走着有些胆战心惊。   过了一会儿肆虐的暴雨似乎小了些,给了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停下喘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见就在不远处有片白色的衣角。   这个混账家伙原来一直躲着她,不想被她找到呢,难怪她说离开书院的时间也不长,怎么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她跑到祝英台藏身的树丛里,扯住她的衣袖,大声喊道:   “祝英台!再不回去我可要发火了啊!”   祝英台面色晦暗地用力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地喊道“你凭什么管我!”   林昀找了半天累死了,见她如此不领情,气得不管不顾道:“祝英台!我知道你是女子!”   祝英台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难道你上尼山求学的初衷就是为了梁山伯?!如果这样我也无话可说”林昀气还没消,皱着眉头气呼呼道。   祝英台满眸痛楚之色,心中满腔的委屈和不平煎熬着,对着她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梁山伯披肝沥胆结识,未料到他遇到一点压力就退缩!我拼了命来读书的地方竟然是如此龌龊之地!“   “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林昀咬牙道:“我只知道擅离书院,等同弃学,你这一年多的学习可就白费了!”   “不要你管!”祝英台转身向后走着,心中悲怆难忍走得踉踉跄跄的跌了一跤。   “哎!别再走了!”   “摔死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不会拉你当垫背的!”   林昀深吸口气,跑上前去,“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回去!”   祝英台挣开她的手,跑了两步,没看脚下的路,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掉下去,林昀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想要拉住她。   “马文才!马文才!”被雨水淋湿的松软的泥土根本使不上力,她一手紧紧抓住祝英台,另一只手在崖壁边上不停的下滑,林昀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急了脑中只想着这个名字,她用尽全力拼命喊道。   马文才带着众学子赶来寻她们,雨声打在树叶上哗哗的响着,他好像听见了她在叫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心下焦急,惴惴不安大步向着声音的方向跑过来   才跑近就见崖边一只莹白的手掌紧抠着泥面,却倏地不见了踪影。   “不!”   耳边的风呼呼吹过,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马文才双目赤红,声音失控,撕心裂肺犹如杜鹃泣血   他扑身过来,似要努力抓住什么,手指张握只是徒劳   崖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连她的衣角都没见了   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绝望,整个人颤抖得如一片风中的落叶……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众人眼见着他要跟着跳下去,赶紧将他打晕,一瞬之间已经掉下去两个学子了,要是再下去一个可怎么向山长和他们的父母交代啊!   ☆、第 29 章   马文才捂着头醒来,习惯性的向床榻右侧望去,空无一人   他心下一片茫然,突然清醒过来,仿佛要炸裂般,头被剧烈的疼痛席卷。   他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冒出,灵魂好像一点一点的被人撕扯。   “少爷,你醒了!”马统在一旁惊喜的叫道。   马文才喘息着抓住床沿起身,手指用力得发白,焦灼的问道:“林公子呢?”   马统怕他发怒,低头不敢看他,哆哆嗦嗦道:“昨天雨停了,大家拿火把了火把绕过山壁四处找人,找了一整晚”   “找到了吗?”他用力抓住马统的肩头,面上带着悲切祈求的神情急切问道:“找到了是不是?!”   马统擦了把不由自主流出的眼泪,抽泣道:“山里、江边什么也没找到......”   马文才只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油煎火燎,阵阵剧疼,他脸色如同死灰一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叫道:   “我不信!”   他猛地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没穿就向门外跑去。   “少爷!你去哪啊!”马统见少爷行为举止失常急道。   “我要去找她!”   马文才急疯了,身边没有绳索树藤,他就徒手攀下崖,他心中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她被树枝勾住了,正在等着他来救她   马统拉住他,“公子别下去!危险啊”   被马文才一手推开,“不管如何,我必须下去!”   他一定要找到她!她一定不会抛下他!一定在等着他的!   他在崖上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嘴中喃喃道   “你别害怕,我来救你”,似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梁山伯也赶来寻找祝英台,他带来了绳索扔给马文才,两人一同在崖壁边生出的古木中搜寻   下至谷底,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梁山伯万般情绪只化成了嘴角的一抹苦笑   “下了一夜大雨,河水暴涨,也许他们被水冲走了”   马文才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她究竟搁浅在何处……   或者...沉没在....何处   他看着奔涌着的茫茫江水,眼中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暗,如坠地狱。   上了崖,他撑着一口气回去写了封信让父亲派人沿江岸搜寻,写毕,二话不说便骑马下山去寻她。   “少爷等等我!”马统牵了匹马,在后面大声喊道。   沿着江面寻人,连日奔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马文才耳边都是她的欢声笑语,合上眼睛全是她的身影,摧心剖肝,肝肠寸断。   眼见自家少爷精神一日差似一日,再这样不眠不休地找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他踌躇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多天,这么多人都没找到林小姐…她跌落深谷…只怕”   “今早我、我听人说下游有人捞起一具女尸,公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会的、不会的!”马文才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头疼欲裂,吸一口气,只觉胸口又有热血涌上   他再要强不肯在他人面前露弱,却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呕出   “公子”   这个消息把他推向冰冷绝望的深渊,他已不敢去求证是真是假   他撑着身子面无表情道“我不会去看的!”   他怎么能相信她就这么离他而去……万一是.....真的   他大脑似负荷不了,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马统见少爷伤心过度晕厥,他心急之下只想到护送少爷回府。   马文才躲在黑暗的柜子里身子簌簌发抖,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把他从黑暗里救出来了……   他没有嚎啕大哭,可是内心在不断痛苦绝望地嘶吼着   马文才!你真的是天煞孤星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爱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你了!   活着还到底有何意趣!有何意趣!   “少爷呢!”马太守听说儿子晕了被送回来,还没处理完公事就立马赶回家中。   “少爷一清醒就躲在柜子里,谁也不理”   马太守瞪了他一眼,转身用力拍着柜门大声喊道:“马文才!你看看你像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一点事就畏手畏脚的在柜子里!”   “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爹给你找十个八个比她更好的姑娘!”   衣柜里毫无回应,马太守不耐烦的用力踢了脚柜门   “你最好自己给我出来!快点!”   马太守火冒三丈,用力拉开紧闭的柜门,只见马文才毫无生气地靠在柜子的角落,马太守慌了,忙去拉他起来,发现他的身子犹如火炭般滚烫。   “快去叫大夫!”马太守转头对着马统吼道。   “文才!文才!”马太守握住他无力地手叫道,马文才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面色黯淡。   “大夫....我儿子他什么时候会好”   大夫摇摇头“马公子的病乃心病,若是自己化解不了,药石也是无法啊!”,杭州城的大夫都被请了个遍,大家均是摇头叹息。   这两日米水未进,开的些理气散淤的药,强灌进去,也会全呕出来。   马太守衣不解带的守在他床边,马文才整日高热不退,日夜昏迷,有时似乎神志糊涂,不断叫道:“林昀!林昀!别离开我!”   “求求你!可别抛下我!”   “娘、娘你别走!”   马太守泪水盈眶,痛苦的紧握他的手安慰着哄道:“孩子别怕!爹陪着你呢”   谁知他听了这话手像被火烧一样立马挣扎回来,嘴里喃喃道:“爹,你别打娘!”   “爹!你别打娘!我会乖的!我会用功读书的!”   马文才只觉得身上一阵冷过一阵,仿佛回到了幼时他们母子被父亲厌弃,非打即骂的时候,他无依无靠,惊慌恐惧得瑟瑟发抖,好像下一刻鞭子就会落下   看着独子躺在床上痛哭挣扎的样子,马太守想到这几日下人给马文才换贴身的衣物时,见到儿子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对自己之前所做之事也悔恨不已   他当时怎么舍得对年幼的他下这么重的手!   文才他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曾高兴的抱着他举过头顶叫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是苦涩难当,从小他几乎从未夸奖过他,连他的名字都很少叫,全是畜生!混账东西!   他那时一心只想着时刻鞭策提醒让他更努力更优秀一点,娶妻生子,光耀门楣。   棍棒出好子,娇养忤逆儿,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一直做得比大多数同龄孩子要好,文才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如今....   如今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给儿子听   马太守终于忍不住摸着儿子消瘦的脸,转头掩面痛哭起来……   ☆、第 30 章   第三日中旬,一个小厮急冲冲地跑进来传话,在马太守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太守眼中露出欣喜的光,他转头握紧儿子的手,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文才!文才!林昀那丫头没死!”   “林家派人传话过来了,说是今晚就回府!文才!你听到了吗!”   手中握着的儿子的手指似乎动了几下,马太守高兴坏了,转头大声叮嘱林家小厮,今晚林小姐回家务必请她来马府作客”   忽然又转了念头,点头道:“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让人备了厚礼,登门拜访。   马文才重病在床,手足无力,还是死死地抱住了她。   林昀见他头发凌乱,嘴唇也有些干裂,脸上是不见血色的白,眼中却布满了血丝,眼底青黑,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她。   林昀咬着唇,哭意难忍,不禁眼眶也红了,她急问道:“你头还疼么?饿不饿?渴不渴?”   马文才整个人怔怔的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也不答话,似乎一闭眼她就会化做烟云消散   她瘦了些,憔悴了些,病态了些,他颤抖着伸出手,一点一点小心地抚上她的脸。   她回来了,活生生的。   “你...回来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哑声道。   林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就像抚摸在他的心上,他的不安,他的无助一点点的融化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林昀见他平静了些稍稍宽心,想着马统说他未进饮食,便起身预备去取桌上一直备送在侧的汤水。   马文才突然握住她的手,她微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回望他哄道:   “咱们只分开这一会儿呐”   马文才湿漉漉的眼睛像小狗般痴痴的望着她,保持着动作也不吭声,林昀心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一生病就像个极依恋的小孩子一样。   她抿了下唇,转头唤马统进来,吩咐他将热汤端过来。   林昀接过汤,用银匙舀了,慢慢喂入他口中。   马文才味觉迟钝,也尝不出什么味,只觉得她在身边,心中一片平静温暖。   他抬眼望着她,嘴角上翘,笑容使得他苍白的脸孔有了一丝血色。   喝了小半盏,他便摆手示意喝不下了。   林昀摸着他的头又说了几句什么,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清醒点还是迷迷糊糊的听不清,头沉甸甸的像是下坠一般   林昀见他没了声音,想来是他太疲惫了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保持着姿势,等他睡熟准备放下他。拿起丝被给他盖上,却见他在睡梦里惊叫一声,猛地醒来,眼里都是慌乱,   “怎么了?”   “我以为....”他呼吸急促,语气惊慌失措。   “....我还以为又是一场梦”   林昀又温言细语的哄了几声,他又沉沉的睡去……   马文才一直不喜人多,房中向来也不用丫鬟小厮服侍,下人都候在外间。   马太守在外间等的心中焦急,便推开门走进来,见儿子的手紧抓着林昀的手不放。   他叹了口气,言辞带有恳求之意,又怕吵醒儿子,轻声道:“丫头,今日你就留下来吧,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说的。”   “反正他早就将你视作妻子,我、我以后也会视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府中下人都会守口如瓶,你若是怕闺誉受损,明日我便前去府上求亲。”   林昀无奈扯唇一笑:“马叔叔这样说可是见外了,文才这个样子我怎么会离开。”   ——————————————————————————————————————   她回来了,他心中郁结已消,药和汤水也能尽数服下,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神志也清明了。   清晨,马太守进屋,见儿子面色好了不少,想到他病重之时自己心中的煎熬,他一生从未和颜悦色对他。   如今,见到他病好了大半,体贴关心的话却一时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他只是看着儿子说道:   “文才....你和林小姐我以后不会再插手”   马文才听了猛地拧眉,五官看过去有些僵硬,他实在太过意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太守眼含泪光,慈爱的看着他道:“以后....只要你开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马文才绷紧了脸,随后微微蹙眉,最后只点了点头,他猜不准父亲是什么意思,也懒得再去深究…   他们父子间这么多年的隔阂,中间还隔着一条人命和他残缺的童年,只怕一时半会是难以解开的。   林昀也每日都来马府陪陪他,说说话,他心中一派平和安顺。   “这些天你去哪了?”   “我和祝英台掉入江中,被下游打渔的人家救起,受了凉,生了场小病...整日昏昏沉沉,一清醒我就托人送信去家中和尼山报平安,哪知道你不在尼山了。”   “我走那日恰巧梁山伯找到我们住处了,和祝英台...嗯、闹了一下,两人又和好回书院去了。”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林昀见他脸上现出疲态,想着他大病初愈精神不济,便仰着下巴亲亲他的额头。   “早点休息,明日见”   他依恋的拉着她的手,目光不舍离开。   林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蜻蜓点水般亲了他脸颊一下,又调皮地凑近他耳边轻轻笑道:“哎,我怎么不知道堂堂马文才公子竟这般黏人”   她的气息如风拂杨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清泉过石般,却又让他在舌尖喉头感到一丝甜味。   他微垂了眼,不知目光落在何处才好,低声道:   “有一句话我还没对你说”   林昀眉尾上扬笑着问道:“嗯,是什么?”   “我爱你”   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   “自从在书院意外的再见你我就喜欢你”,终于将自己藏在心中不敢说与她的心意说出口了,他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从此以后,   “嗯?”林昀嘴角上翘,有些意外地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我那时心里怯....只是想....只要你对我有十分的真心,我就有十分的勇敢去回报你百倍、千倍”   他耳根微微发红,支支吾吾地说道,眼睛不再看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你便是只有一分半分...我、我心里也欢喜得很”   他复又痴痴的看着她,林昀展颜一笑,心中也是不自禁的欢喜。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书院”   马文才眼里划过一丝亮色,林昀的脸上也蓄满了笑意,两人相视一笑。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宁静的后山中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难怪之前你总藏着掖着不让我来后山,原来是为了这个。”   “桃花千姿,卿卿亦然”,马文才眼里闪着耀目的神采,浅笑着摘下一枝桃花递与她。   林昀听了嘴角噙了一抹笑,用食指刮着脸朝着他笑着嘀咕道:   “谁是你卿卿,羞不羞”   她想起,小脸泛起一片晕红,低垂了眼,转头去瞧这满山亭的桃花。   先时远看像一片粉色的云雾,近看是一朵朵粉色的桃花,姿态各异。   “咦有霞玉、五宝、二色....京舞子,竟然还有红雨垂枝和寿粉!”   她微微歪头望向他:“这么多品种你从何处寻来的?”   “只要有心便不是难事”他看着她柔声道。   一阵风起,满亭飞红,似飞舞的蝶,又似纷飞的雪,美丽缠绵。   他笑着伸手摘去一朵沾在她发间的桃花,她抬头看向他,他亦垂眸凝望,缓缓吟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林昀眼珠一转,瞬间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她一头扎入他怀里,世间纵有千般好,也抵不过他扬起眉毛,朝她微微一笑。   他微微弯了腰,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林府提亲,林昀,嫁给我好吗?”   林昀灿然一笑,眸若星辰,柔声道:“除了你,我也从没想过要嫁与他人。”   “那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她挑眉看向他:“怎么样?怕了没”   马文才抿唇一笑,拱手道:“余生请你好好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耶!总算完结一篇了!了却一桩大事! 最后几句话是河东狮吼的台词,缩减了些,这个电影对这段印象最深所以加进来了…… 就等着去完结另一篇了(●°u°●)? 」估计还要赶个六章的样子……啊心好累 我上课学到急性应激障碍,觉得以后写可以写的更详细些,嘻嘻和大家分享下:核心症状:创伤性重现体验、回避与麻木、高度警觉状态。分离症状:表现为麻木、情感反应迟钝、意识清晰度下降、不真实感、分离性遗忘、人格解体或现实解体。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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